「不敢,请太子带瑾堂赶紧回京,伤势耽误不得。」
……太子带着凌蔚和御医,被一众护卫守护着,日夜不停的赶往京城,吃住都在马车上。
看着太子都没叫苦,两位御医虽然感到十分疲劳,也不敢叫苦。
而看着太子亲自给凌蔚喂肉汤肉糊的时候,围观众人心中更加确定太子对凌蔚的看重。
「瑾堂,你得撑住啊,你离京的时候说好了,回去要给锦阙安康带好吃好玩的东西。」太子念叨着,「你还要检查他们的功课。若没有你看着,锦阙可顽皮了,其他老师根本看不住他。」
「上次讲的故事你也没讲完呢,那个傻乎乎的总是被女人骗的陆小凤是不是又惹出什么乱子了?」
「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呢,都写在小本子上,小本子都写满了。」
「回去后父皇会骂死我的,明明知道有人要对你不利,我大意了。」
「王叔还在北疆打突厥呢,我都不敢让他知道,要是王叔知道,他会发疯的。」
「我好害怕……」太子低着头,轻声抽泣。
他以为自己长大了,早就不会再哭了。他也上过战场,见过了生死,甚至亲手斩杀过敌人。但是在面对亲近之人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还是像当年那个孩子一样无措。
「不要死啊瑾堂。」太子哽咽道,「瑾堂,瑾堂,你要是死了,以后还会有谁会帮我留蛋糕,父皇母后都说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吃甜食了。」
太子絮絮叨叨,从小时候说到现在,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有一个特殊的存在。
或亲或友,亦师亦父。
凌蔚虽从辈分上来说,是他表兄。但是从成长的过程中,凌蔚一直是把太子当晚辈照顾,太子也一直把凌蔚当做亲近的长辈对待。
比他的皇帝父亲还亲近。
毕竟皇帝除了父亲还是皇帝,他不可能在生活上对太子多细心。就算是照顾太子的刘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后宫之主,她有太多的事要忙,为了平衡后宫,她甚至要让自己的儿女暂时委屈。
暂时孤单。
太子一直是很寂寞的。
他生而是太子,生而是除皇帝之外最尊贵的人。
高数不胜寒,他还是个孩子,就是命定的孤家寡人。
而凌蔚突然出现,出现在一个孤单的熊孩子面前,像一个普通的长辈一样爱护他,教育他,甚至训斥他,给予了他所未曾想到的关爱,教会了他从未想过的道理。
每当他遇到什么困难的时候,凌蔚总在身边,教导他度过难关,甚至自己承担压力,替自己出头。
他是太子啊,他是除了皇帝之外最尊贵的人啊,居然会有人把他视作弱者,将他保护起来。
凌蔚对太子而言,是亲近的师长,甚至有时候……满足了他对父亲的眷念。
太子总是想着,若是父皇不是皇帝,他们一家只是普通人,那么父亲,应该就像凌蔚一样。
父亲是无所不能的,凌蔚也是无所不能的。
而无所不能的凌蔚却被刺了,受伤了,中毒了,可能撑不下去了。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如此的关心他,也不会有人毫无私心的教导他,更不会有人对他说,你除了是一国太子,还是启辰啊,启辰喜欢吃蛋糕,只要能好好刷牙,那就吃呗。家里也不缺这点蛋糕。又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奢侈享受,蛋糕而已,下官给你做。
「锦阙知道后一定会大哭的,锦阙可比我当年的功力还强,哭起来后除了你谁都哄不住,母后都没办法,父皇都只能靠恐吓。」
「安康也会哭的。安康哭久了之后嗓子会哑,还会发低烧,瑾堂你那么疼爱安康,怎么舍得让她哭。」
「我的其他几个弟弟也会很难过的,大家都等着瑾堂回去呢。」
「吵……」
「我才不吵,是瑾堂太懒了,还在睡……」太子一边哭一边嘟囔。
「真吵……」
「才……咦,瑾堂,你醒了?!」太子抹了一把眼泪,大声道,「御医!御医!瑾堂醒了!」
马车立刻停住,已经快颠散架的御医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把脉的把脉,翻眼皮的翻眼皮。
凌蔚半眯着眼,被折腾了一阵子,感觉自己好不容易被吵醒的意识,又要被折腾回去了。
「伤势很稳定,毒虽然有扩散,但是没有生命危险。」御医松了一口气,「醒过来就好了,有意识,喝药就容易些。而且侯爷有求生意识,之后就好办许多。请侯爷坚持住。」
凌蔚软弱无力的「嗯」了一声,然后断断续续道:「别哭了,我没事呢,都多大了,还哭鼻子。」
「才没哭呢。」太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瑾堂你太没用了,就几个刺客都打不过,回去让王叔好好训练你。」
「好。」凌蔚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等鹰飞回来,让他带我们去郊外的庄子泡温泉,把锦阙他们也带上,我们打雪仗堆雪人。」
「说好了。」太子哽咽道。
「说好了。」凌蔚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又开始闭目养神。
当药端来的时候,凌蔚还是坚持喝了下去。
他其实意识一直半昏半醒,有时候能听到外界的响动,只是自己像是被罩在一个壳子里,无法挣脱出来。
太子一路上絮絮叨叨,吵得他脑袋嗡嗡的响。最后太子的哭声越来越大,终於吵得他的意识冲破了黑暗的壳子,冒了出来。
凌蔚知道太子会为自己伤心,但是没想到太子会如此伤心。看着哭得一脸狼狈的太子,凌蔚心疼之余又有些感动。
之前的交情没白费啊,太子真是个重感情的好孩子。
只是在这种时候还絮絮叨叨说着蛋糕的事,太子到底是对自己被限制甜食有多大怨念?
罢了,等身体好了,就再琢磨些甜食给太子吃吧。近些年一直忙着工作工作,他也很久没有享受生活了。
好不容易前段时间皇帝陛下给他放了假,结果还没休息够,又被丢到江南下苦力。风里来雨里去就罢了,累得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都掉了也罢了,结果还被刺了一刀,还中毒了。
真凄惨。
希望他福大命大,能撑过这一次吧。
总不能让自家男人回来给自己报仇吧?他会发疯的。这仇,还是自己来报比较好。
「瑾堂,我一直说话,你就一直清醒着吧?」太子问了御医,御医说凌蔚最好清醒的时间多一些,就怕又睡下去,就一睡不醒了。
「还是要休息一下。」凌蔚喝了药,又勉强咽下些吃食,精神恢复了一些,说话呀勉强说的利落了。只是毒素的影响,他还在低烧高烧反覆的烧,烧的糊涂的很,额头上的湿布不断的换,给他脑袋降温。
他真担心,自己没被毒死,先烧傻了。
「那我睡醒就跟瑾堂聊天,瑾堂打起精神,很快就要到京城了。京城有好多厉害的御医,有用不完的药材。」太子扁着嘴,看着似乎又要哭出来了。
凌蔚叹口气:「殿下跟下官讲讲下官遇刺后的事吧。」
太子忙点头,把之后的事事无钜细的讲给凌蔚听。
凌蔚遇刺的时候,虽然护卫不多,但城中守卫一直森严,所以很快就引来了城中巡逻的士兵,刺客见逃走无望,就统统自杀了。
但自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几个没自杀成功的就被带了回去,严加拷问。
只是那刺客都是些类似於死士的人,他们都被洗脑了似的,对幕后之人并不了解,也不关心自己杀的是谁。不过审问的人还是审问出一些细节,现在正在严查中。
「那些人确实和盐商有关系。」太子道,「也和当地一些望族有关系,或许……和朝中一些人也有关系。但是证据太少,目前还没有头绪。」
虽说还没有查出真相,但是太子绝对不会让人以这是凌蔚自己结了仇家来定义这件事,因此他咬死了那些死了的刺客中有倭寇的死士,这其中一定有倭寇参与。
只要倭寇参与了此次刺杀,那么这就从一幢普通的官员被刺杀,变成了大晏朝国威被挑衅的大事,以后若是能查明真凶,那真凶也会被扣上串通倭国暗杀朝廷官员的帽子。
「瑾堂之前说盐商要捣毁大坝,我也让二哥四哥这么跟百姓们说。他们就是阴谋被瑾堂识破了,才会来杀人。」太子问道,「瑾堂,我这么做的对吗?」
「对。」凌蔚很欣慰,「太子越来越像皇帝陛下了,以后都不能再把殿下当孩子了。」
「我本来就不是孩子。」被凌蔚夸奖了之后,太子很高兴。
「那太子殿下既然不是孩子了,故事就不要听了吧?蛋糕也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对了,下官之前一直琢磨着其他吃食,等伤好之后,就让小殿下们来尝尝。」
「……瑾堂……」
「殿下就好好读书吧,切勿贪口腹之慾啊。」
「瑾堂QAQ……我还是个孩子。」
「噗……咳咳咳……」
「小心点,别呛着了,喝点水……」
看着破涕为笑的少年,凌蔚松了一口气。这样有活力的样子,才是太子殿下啊,哭丧着脸一点也不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