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2 / 2)

雷切懒洋洋地依靠在床边,他看上去生疏而冷漠,只是有些玩味地上下打量着站在他的床头一言不发的黑发年轻人——就像是一只凶猛的猫科动物,在进食之前打量他已在囊中的猎物。

在这样令人心惊肉跳的目光扫视之中,阮向远却只是微微眯起眼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十分淡定的微笑。

在他的身后,悬挂在飘窗之外的登山绳被寒风吹在窗子上,发出「扣扣」的轻响。黑发年轻人抬起还戴着防滑手套的手,轻轻地扫掉了肩头眼看着就快要融化的雪花,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一分钟前被他放置在床头的那件外套——

「眼瞎了么?」

「什么?」

「来还你衣服。」

双方都显得坚定不移的对话之后,由雷切起头,房间中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那是彷佛长达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沉默,无论用什么思考姿势,都不会有人想到,在异常莫名其妙的开始和更加莫名其妙的结束之后,两人在一次的对话,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依靠在床边的男人动了,他抓过放置在床边的水杯,仰头毫不犹豫地将已经变得冰凉的凉水喝下,冰凉的无味液体划过灼热的喉咙,此时此刻,他才终於觉得身上那股令人烦躁的燥热稍稍有所缓解,连带着,唇边也出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怎么知道衣服是我的?」

一个简简单单的疑问句,追根究底地思考起来却又不是疑问,但……也不像是肯定句。

「唔,」站在床头边上的黑发年轻人沉吟了一会儿,想了想才诚实地回答,「因为在上面闻到了挥之不去的人渣味儿,所以,就选了整个绝翅馆最人渣的那个人,给他送了过来。」

「……」

看着对面沉默的脸,阮向远觉得自己回答得非常完美——虽然有在欺负病人的嫌疑。

「阮向远。」

「什么。」

「已经过宵禁时间两个小时了。」

「噢。」

「你怎么进来的?」

「爬进来的。」阮向远吊起眼角,用「你明知故问」的理所当然语气道,「又不是没猜到,问什么问。」

「三更半夜的,你从三号楼的楼顶爬到二号楼的楼顶,再用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掉的登山绳爬下来,撬开我的窗户,笨手笨脚的爬进来,就为了把一件衣服还给我?」

……这是承认这衣服是你的意思么?阮向远张了张口,衡量了一下,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可能会被揍,於是老老实实地咽回肚子里,最后,只是从喉咙深处含糊地发出一声像是肯定又像是否认的沉吟。

依靠在床边的男人没动,虽然他知道站在床另一边的黑发年轻人此时此刻看似呆愣,其实浑身都时刻处於紧绷的状态——只需要他一个动作,这家伙就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用最敏捷的动作,最短暂的时间,逃离他的控制范围。

至於怎么逃……是病糊涂了?他差点儿忘了。

「老子房顶上还猫着谁?」

「就……白雀。」

在男人意料之中的冷哼声中,阮向远默默地在心中对满脸不情愿被自己拽来此时此刻也顺便躺枪了的睡神大爷说了声对不起。

雷切不动声色地,将手中已空的杯子轻轻放回床头柜上,而后,抬起那双慵懒的湛蓝色瞳眸扫了一眼站在床边的黑发年轻人「看什么?」

阮向远瞅着那空无一滴液体的杯子,没动,也没回答。

他有点儿想转身直接走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站在这儿,欣赏一下平日里威风八面的老虎变成病猫的美好景象——

月光之下,他可以看见那双平日里彷佛海洋一般纯粹湛蓝的瞳眸此时眼角正因为温度过高而泛着淡淡的红色;他可以从彷佛凝固的空气中,听见男人的鼻腔之中,呼吸出的气息因为灼热而变得粗重异常;他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听见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强力掩饰却依旧还是掩饰失败了的淡淡疲倦。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直到依靠在床边的男人因为生病而变得异常容易暴躁地,一把将靠在背上的枕头拽出来,粗暴地扔到地上。

阮向远顺着他的动作看去,毫不意外地,在同一个地方看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遭受了同样待遇的被子——

拿周围无辜的东西胡乱发泄的幼稚小鬼。阮向远在心中嘟囔了一声,他掀起眼皮,扫了眼那张柔软的黑色大床——除却被滚得乱七八糟的床单之外,只剩下了一个占据了整张床三分之二大小的红发男人,他赤裸着上半身,平躺在床上,右手抬起来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阮向远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知道眼前的男人这是摆出了一副拒绝对话继续的任性姿态。

……

雷切闭上眼,脑袋昏沉,身体警钟敲响,这让他不得不休息一会儿免得一个激动爆血管而亡。

混沌之中,他听见在他的牢房之中再一次响起了人走动的声音——

大概是那个人离开了吧?

男人呼出两口灼热的气息,朦胧之中,彷佛听见了水声响起,有些疑惑,却懒得深究,重重地翻了个身将身体更加深地埋进床铺之中——

直到彷佛很久之后,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翻了回来,身边的床陷入一小块——大概是什么人也跟着爬了上来,然后吧唧一声,一块湿淋淋的毛巾被扔到了他热得没办法正常思考的脑门上——

「喏,勉强就照顾你一次。」

毛巾因为浸过了自来水,冰凉得简直让人原本灼热的皮肤都变得疼痛起来……

脑袋嗡嗡地响,男人微微睁开眼,扫了一眼趴在床边盯着他的黑发年轻人——月光之下,男人的眼中,只剩下那一双发亮的黑色瞳眸。

一滴冰凉的水顺着额头滑到太阳穴,最后变成温水流到耳廓,却彷佛让红发男人整个儿清醒了起来——

「……那么湿,拧干水不会啊,亏你还是医生。」

「你也知道是医生,」黑发年轻人不屑地撇撇嘴,「又不是保姆。」

然后?

然后,二号楼三十一层的牢房之中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