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2 / 2)

「你看,我不像某些人那样不要脸——我做错了事情,就必须承担这些后果,」彷佛自然自语一般,汤姆继续说着,他缓缓地在墙边蹲了下来,大半个脚掌都令人心惊胆战地悬空在外面,他抬起头,看着不远处,「你们看,小狗来了,它就在哪里蹲着,嘻嘻,你们放心好了,等我跳下去了,等米拉也惨死掉了,它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听,你们听见狗叫了吗?非常清晰的「汪汪」叫声。」

「…………」

在场的一部分犯人在瞬间脸刷地一下变得无比苍白,他们颤抖着,瞪着惊恐的眼睛,相互交换着诡异的眼神——就好像他们真的听见了什么。

而奇怪的是,另一部分犯人,却对这个现象有些莫名其妙。

阮向远顺着汤姆的目光望去,最开始,确确实实似乎看见了毛茸茸的生物让他心里咯登猛地沉了一下,但是,当那只「生物」蹲在原地,微微眯起眼回看他的时候,黑发年轻人的面部表情反而整个儿放松了下来。

「扯谈。」此时,白雀的声音也在阮向远的耳边响起,声音中充满了轻蔑,「雷切养的那只蠢狗是哈士奇,哈士奇是狼类最近的近期,这种狗性格虽然蠢,但是从来不会发出『汪』的蠢叫。」

阮向远:「………………」

如果不是此时此刻现场条件完全不允许开玩笑或者讲冷笑话,他大概会觉得白雀学狗叫的声音还挺喜感。

这时候,汤姆找到了人群中面色阴沉的米拉,他发出一阵讥讽的轻笑,勾起唇角,缓缓道:「你怕吗,米拉,当初被你害死的小狗来了——你跑不掉的,我之后就到你了。」

米拉以一声响亮的冷笑作为回答。

与此同时,绝翅馆的大钟咚地一声,再次响起。

一点了。

「就没有人把那个该死的锺停一停?」这是雷伊斯的怒骂。

果然,就好像对这方面特别敏感似的,汤姆的目光迅速从米拉身上挪开,他扫视了周围一圈,先是问了一句「MT到了吗」之后,紧接着又问,「已经一点了,人都来齐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已经被坑过一次的阮向远觉得,这两个被汤姆无数次重复的问题非常奇怪,彷佛……

带有某种暗示。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犯人气喘吁吁地从楼梯间跑上来,大声地呼叫着雷伊斯的名字,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这个犯人用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

「气垫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楼下都已经安排好了!」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这个在一片沉默之中唯一一个说话的人,有一些人甚至因为这名犯人的话儿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只有时时刻刻盯着汤姆没有移开过视线的阮向远清楚看见,当听见这名犯人所说的话时,原本还完全没有露出要跳下去预兆的汤姆脸上的微笑猛地收拢了起来,当阮向远身后的白雀大呼一声「糟糕拉住他」时,阮向远看见,那名年轻、漂亮、本应该充满了活力的年轻人,整个儿就像是失了线的风筝似的,往后倒去——

人们被这忽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立在原地。

好半天,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直到人们听见,站在人群之后的鹰眼发出一声清晰的叹息,其中夹杂着米拉刺耳的嗤笑,所有的犯人都炸开了锅,然后他们听到一声「咚」地闷响传入耳朵,就好像是有一样重物,狠狠地砸在了柔软的物体上似的声音。

有点儿常识的人都知道,对於跳楼者来说,气垫不一定能起到绝对安全的作用——

有时候是因为跳楼的人选择的楼层太高,有时候是因为,跳楼的人落到气垫上的姿势不对直接拧断了脖子或者弄碎了肋骨扎破内脏,又或者,有时候,是因为跳楼者本人的身体素质问题。

此时,阮向远这才想起,为什么之前汤姆频繁地点名,为什么汤姆几乎所有的问题都围绕着一些似乎围绕着某些特定的、从某种方面可以转化为「已经结束了」的回答作为答案的问题,比如时间,比如问全员是否到齐——

他之前感觉到的奇怪完全没有错,这几乎都是一种时间上的暗示。

彷佛是要自杀的人在等待,等待人们告诉他——「你的时间到了上路吧」。

「……」阮向远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顺着人群跟下楼的,此时,他满脑子都在嗡嗡作响,只听到有人在他耳边一轮,一号楼今晚也不怎么太平,因为打架斗殴之类的事情,三号楼这边出事的时候,医护人员都在那里处理事务,赶过来还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艾莎他们还没来?」

阮向远抬起头,有些迷茫地问前面那个拽着他走的高大灰发男人——他甚至已经没有脑力再去思考,这种问题,一直和他站在一起的白雀怎么可能知道。

「没有,你也听见了,大约十分钟到。」白雀拽着阮向远,然后想了想后,脱口而出说出了一句今后让他后悔了很久的话——

「你不是也是医护人员吗?暂时可以撑一会儿吧?」

阮向远麻木地点点头,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站在了一楼的走廊上——

人们层层叠叠地围在气垫周围,似乎没有人去提醒他们此时应该给汤姆留下足够的空间保持呼吸顺畅,当阮向远拼了老命地往里面挤,甚至一边挤一边大声呼叫着「我是医护人员」,他却发现,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人墙似乎意外地难以突破——

当他停下来,终於看清楚,在周围看似散乱的人群里,其实是有规律地隔着三两个人,就会站着一些熟悉的面孔,这些人混在人群之中,看似不经意,其实却在无形地阻挡着人们靠近汤姆——

这些人的主子,此时此刻是唯二两名和汤姆一块儿呆在垫子上的人。

只见鹰眼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他将手轻轻地贴在汤姆胸口的左边位置,等了一会儿后,他站起来宣布了汤姆的死讯。

那一刻,阮向远感觉到浑身的怒火的都快将他烧成灰烬,血液从脚底一路冲上脑袋,他不管不顾地甩开一个死死地抓着他的人,愤怒地在吵杂的人群人大叫着汤姆是镜面人的事实,他无意义地重复着「我是医护人员让我进去」这样的话语——

尽管他知道,这些人指挥将他更加牢靠地拦住。

因为他们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汤姆死。

阮向远终於明白,所有的一切这样看来统统都可以串联起来——

什么狗屁动物灵,那只不过就是从米拉最开始心理暗示,那个所谓的动物灵的外表,最初就是从他的口中被描述出来的,然后一传十,十传百,以讹传讹,然后,哪一些本来就跟他是一伙的人混入人群当中,假装出事,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对於这件事信以为真——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越小心地走路,就越容易摔。

最后,一部分完全不相关的人,他们因为过於相信,将本来就跟这个扯不上关系的事情都跟他联系了起来,然后因为夜长梦多,他们潜意识地在走楼梯的时候摔伤自己,然后告诉自己是动物灵在作祟——

这就是为什么,阮向远也能看见所谓的动物灵。

这也是为什么,当阮向远第一次看见所谓的动物灵时,对方是哈士奇,但是,当他下意识地主管去改变自己的潜在意识的时候,刚才他在十楼花园里看见的,却是一只拥有浑身雪白的皮毛的萨摩耶。

雷切说,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有时候,眼睛也会骗人。

雷切说,如果不小心,你就会变成羊群中的一员。

是啊。

人群总有一种「从众效应」,个体在群体中会丧失大部分判断力,盲目遵循他人的意见——这种情况,通常有另一种名称,「羊群效应」。

黑发年轻人终於放弃了再突破那被刻意建造起来的人墙,他隔着人群,清清楚楚地看着汤姆,从所谓「被宣告死亡」,慢吞吞地,就像是一个老人一样脚步蹒跚地,冲疑着走向死亡。

阮向远彷佛看见,在他的世界里,彷佛有什么东西也随着汤姆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弱,然后轰隆一声,整个世界支离破碎,彻底崩塌。

此时。绝翅馆一号楼。

灯火通明。

黑发的年轻王权者站在一号楼三十一层的牢房里,他背着手,面朝着三号楼的方向。

隐隐约约彷佛听见了哭声——啊,当然了,或许更有可能是幻觉吧。

嗤,幻觉。

「现在明白了吗?我的小徒弟,在将你把自己变成「环境」之前,我给你上的第一课,就是熟悉「原本的环境」,你看着是多么丑陋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如果没有权利,作为一名医护人员的你,也只能什么都做不了地,眼睁睁地看着你的病人在你面前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