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行也是。
与其说他心思太重、不肯相信其他人,不如说他习惯什么都靠自己,所以连感情也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周嘉行顿了片刻,改了口,「对,我不怕。」
九宁失笑。
……
昨天一直谈到夜幕降临才各自歇下,说的大多是蜀地的事,倒是没怎么说大明宫那边的状况。
这会儿听周嘉行提起长安,九宁点点头,手脚摊开,继续大咧咧仰躺在隐囊上。
「当然累,虽然很多事情我都不懂,有人帮我处理,可最后总得我点头他们才能放手去做。每天天没亮我就起来了,从早忙到晚,夜里还总有人来叫醒我。」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捶捶自己的肩膀。
「还好雪庭叔叔会帮我分担一些。」
周嘉行眼眸低垂,凝视她半晌,坐直身子,翻开那本让她头疼的卷册,仔细看了起来。
九宁没拦他,捶捶肩膀揉揉腰,在绒毯上扭来扭去。
周嘉行正襟危坐,低头看着卷册,很专注的样子。
其实余光一直看着九宁,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她不是故意撒娇,这是真累了。
如果有其他人在场,她总要矜持一点,保持公主端庄仪态,不会像现在这样自自然然、大大咧咧的,一点都不讲究。
周嘉行喜欢她这样。
很喜欢。
他很快理清帐目,用笔勾画出有问题的地方。
九宁撒开隐囊,艰难地坐起,挪到他身后,从他肩膀往下看,啧了一声,叹道:「这么快就好了?」
为什么他做什么都很擅长?
她离得很近,说话时气息萦绕在他的脖颈间,几乎要靠在他背上了,束发的丝绦调皮地垂落下来,蹭过他脖子。
周嘉行有点分心,放下笔,掩上卷册,扭头,看着九宁近在咫尺的脸。
「我可以帮你。」
这样,她就不用辛辛苦苦做她不喜欢做的事,她可以和以前那样,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九甯哈了一声,「你忙得过来吗?」
不等周嘉行说什么,她摇摇头。
「皇甫将军他们昨晚又闹事了?」
昨晚她回去的时候,听多弟说周嘉行的部下很不满他的决定,在皇甫超的带领下,隐隐有要联合起来抗命的态势。
九宁坐回自己的书案前,伸个懒腰。
「你先忙你的,等我真为难了,会找你帮忙的。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
周嘉行眉峰微皱。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唐泽叩响门扉,送进来一封信。
九宁拆开信看,是江州送来的。
周嘉暄催她回江州。她到了鄂州后就让心腹去江州报平安,信是心腹带回来的。
九宁收好信,看一眼周嘉行。
周嘉行望着她。
九宁扬扬手里的信,「要看吗?」
周嘉行挪开视线。
九宁笑而不语。
周嘉行重新埋头看他的战报,「什么时候回江州?」
九宁道:「明天。」
周嘉行眸光暗沉,没有再问其他。
九甯起身,「二哥,我出去办点事。」
周嘉行嗯一声,「穿厚实点。」
「晓得了。」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九宁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来,俯身,手指碰了碰他的脸。
周嘉行一怔。
九宁已经松开手,道:「让人撤掉两只火盆罢。」
周嘉行不怕冷,两人一间屋子时,他总是让人多烧几个火盆,她是暖和了,他好像受不住,热得脸通红。
她嘴里嘀咕着,下榻,缓步出去。
不一会儿,唐泽领着仆从走进屋,果真撤走两只火盆。
炭火燃烧声霎时轻了很多,周嘉行觉得心平气和了一点。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更热了。
他回想刚才九宁坐在他身后和他说话的样子,出了一会儿神。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穿一袭丹朱色翻领锦袍的小娘子去而复返,扒在门边,朝里面看,眉眼弯弯,笑得有些促狭。
「二哥,差点忘了,那些各地送来的美姬,你打算怎么安置?」
周嘉行眼皮跳了跳,捏笔的手一颤,甩下几滴墨点。
九宁眨眨眼睛,乌黑的笑睫,梨涡皱得深深的。
「我帮你处置,如何?」
周嘉行看着九宁,笑了一下。
「随你喜欢。」
……
九宁出了屋子,立刻叫来怀朗。
「准备宴席,我要宴请皇甫将军他们。以前去长安的时候,托赖他们照应,我还没谢过他们。」
怀朗心里一动,顿时眉飞色舞,点头应是。
九宁又道:「对了,那些各地送来的美人,给她们点值钱的东西,都送回家乡去罢。」
怀朗一待,嘴巴张得大大的。
九宁已经转身走远了。
怀朗傻站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找到周嘉行面前,说了这事。
周嘉行没抬头,道:「就按她的意思办。」
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但明显掺杂了几分笑意。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很愉快了。
怀朗有点想笑,但没敢笑,告退出来,自去吩咐。
一个时辰后,管事通禀:那些美姬不肯走,哭哭啼啼的,要求面见周嘉行。
怀朗冷笑:「不想走的,更得走!」
仆从很快按照各地送来的礼单登记完人数,准备好护送队伍。
美姬们原以为送她们走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府里的人连车马都准备好了,假哭变成真哭,一个个大声嚎啕,说什么也不肯走。
事情传到多弟耳朵里,她勃然大怒,道:「不肯走也可以,留下来配给府里还没成婚的管事,看她们愿不愿意?」
美姬们自然不愿意,她们个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学的就是讨好男人的本领,怎么甘心委身给低人一等的管事?
多弟冷哼:不甘心的话,那就回乡罢!
美姬们以泪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