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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打架

虽然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江州的少年郎们依旧在家待不住,宁愿冒着寒风去市井游逛。

九宁隔三差五接到齐家、温家的帖子,都是邀她去参加斗鸡比赛的。

十一郎他们怂恿她去,看她懒洋洋的不想动,一大早跑到箭道堵人,好说歹说,求爷爷告奶奶请她出山。

九宁想着趁机多结交一些人也好,闲时带着护卫们出去逛逛,看看江州的市井民情。

将军非常对得起它的名字,百战百胜,所向披靡,江州其他世家豢养的斗鸡都不是它的对手。

憋屈了这么些年,周家郎君终於迎来扬眉吐气的好日子,欣喜若狂。

以前周家郎君从不踏足斗鸡场,现在斗鸡场天天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每当头梳螺髻、穿一袭窄袖锦袍的九甯在护卫们的簇拥中骑着白马雪球驰过长街时,郎君们赶紧推开身边的同伴,下榻跑到门口迎接,争着扶她下马,一口一个「小九娘」,那亲热劲儿,比见到亲爷娘还孝敬。

这天刺史府门口人欢马叫,很是热闹。

十一郎和其他郎君骑马跟在九宁后面,主仆几十骑浩浩荡荡驰回府门前,哒哒的马蹄声传遍大街小巷。

他们刚从斗鸡场回来。

今天又是将军夺魁,众人得意非常,一路高歌。沿路老百姓知道他们是周家子弟,见他们虽然纵情笑闹,但教养极好,并没有惊扰路边行人,含笑以目光相送。

见其中竟有一位穿锦袍的年少小娘子和一众郎君同行,面容娇美,灿若春华,顾盼间英气勃勃,百姓们好奇不已,打听这小娘子是谁家千金。

知情的人道:「自然是都督的孙女,排行第九,人称九娘,她母亲来历可大了,乃博陵崔氏女,是从长安逃难到咱们江州的。」

百姓们恍然大悟,崔氏下嫁周百药时十里红妆,盛况空前,有年纪的人都还记得那时的情景。

再看白马上的小娘子,肤光如雪,丽若朝霞,如明珠美玉,不可逼视,和她母亲果然有几分像。

一行人到得府门前,九宁翻身下马,长靴刚踩在石阶上,身后忽然响起一串「扑通扑通」的跪地声。

她回头一看,一群衣着单薄的男男女女跪在巷子另一边,对着她磕头作揖,府中护卫拦在他们跟前,不许他们靠近。

这些人有老有少,打扮还算齐整,见九宁回头,神情激动,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

隔得太远,九宁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手里长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掌心,问身边护卫阿大:「他们在跪我吗?」

阿大步下石阶,和那些平民说了几句话,转身回府门前,「他们是於家村的人,感激九娘免了他们的租子,今天刚好来城里卖粮食,来给您磕头。」

说完又道,「还带了些地里现摘的菜蔬要送您,府里的管事不肯收。」

九宁点点头,「让他们带回去吧,我不缺菜蔬吃。」

阿大应下。

九宁径直进了府门。

今年她接手部分田庄账务,首先免了於家村那边的租子。那里的田地太偏远了,和鄂州挨得近,而鄂州不是周家的地盘,鄂州的主人是南安王。近年来江州兵和南安王袁家常有摩抆,袁家背后站着李元宗,於家村冲早会被袁家占去,所以她想也不想就直接放弃於家村。

乱世的土地不值钱,再过几年崔氏在江州置办的田地都会被周家以各种理由收回去,她准备尽快把田庄卖了换成银钱。

心里想着正事,九宁没有注意到府里古怪的气氛,直到回了蓬莱阁,才发现侍婢们一个个探头探脑,神情紧张。

「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们了?」

衔蝉迎上前,服侍她脱下锦袍,换上厚袄襦裙,压低声音说:「九娘,今天阿郎出去了没一会儿,大郎就和三郎吵起来了,摔摔打打的闹到现在,没人敢进去劝。」

九宁咦了一声,觉得有点稀奇。

兄弟俩平时相处融洽,虽然偶尔会意见不一,但周嘉暄很有分寸,不会让周嘉言动怒,这一次是为了什么,怎么吵起来了?

她随意挑了条红地八宝吉祥折枝牡丹花纹蜀锦披帛挽上,「我过去瞧瞧。」

走在路上,九甯猜测兄弟俩起争执的原因,不无八卦地想:难道是为了温四娘?

刚穿过曲廊,僮仆饮墨正好从对面跑过来,见了她,面露惊喜之色,匆匆行礼,上气不接下气道:「九、九娘,大郎、大郎和三郎打起来了!你、你快过去劝劝吧!」

九宁蹙眉,一面加快脚步,一面问饮墨兄弟俩吵架的原因。

饮墨叹口气,道:「最近都在传,使君要把家主的位子传给三郎,大郎不服气。」

压低嗓音哼了一声,「大郎说三郎抢他的东西。」

九宁啧了一声,原来是为了这个。

小九娘的记忆里,周都督死后,周家四分五裂,一部分听从周百药和周嘉言,一部分听从周嘉行,还有一部分是墙头草两头倒,当然吵归吵,并没有闹到同室操戈的地步。最后周嘉行杀了周百药父子,周家唯他马首是瞻。

周嘉暄当过家主吗?

这一块记忆是模糊的,周嘉暄似乎消失过一段时间,好像北上去长安赶考了。虽然天下四分五裂,士林文人仍然以进京考取进士为荣。

长廊四面透风,九宁裹紧披帛,快步走进周嘉暄的院子,推开房门。

「嘭」的一声闷响,迎面一点黑影直直飞过来,不偏不倚,正好抆着她的额头摔飞出去,然后哐当哐当落进外边走廊上。

九宁痛得眼冒金星,嘶了一声,踉跄了两下。

侍婢们齐声惊呼,上前扶住她。

屋里两个人也吃了一惊。

周嘉言面色阴沉如水,呆呆地站着不动。

周嘉暄听到呼痛声,皱眉回头,看清被砚台砸中的人是九宁,心中一紧,疾步走过来,抬起她的脸。

九宁眼泪汪汪——这是疼的,凶巴巴道:「谁打的我!」

她光洁的额头已经泛起大片红肿,像寿宴上圆润饱满的寿桃,鼓得高高的。

周嘉暄捏着她的下巴仔细检查一番,松口气,好险砚台没砸中太阳穴。

九宁莫名其妙挨了一下,脑子晕晕乎乎的,含着两泡眼泪,可怜兮兮,气势却凶悍,紧紧抓着他的手:「谁打的我!」

「好了,乖,先让郎中过来看看。」

周嘉暄抱起她送到榻上。

侍婢送来冷水,先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府里的郎中很快赶过来,看过伤势,抆了点药膏。

周嘉暄问:「要不要紧?」

周嘉言虎着脸站在一边,房里气氛尴尬,郎中没敢问九宁是怎么伤的,道:「养个七八天能好,这些天别吃辛辣的,别吃发物。」

侍婢紧张地问:「会留疤吗?」

郎中摇摇头,笑道:「不碍事,别碰发物就好了,记住不要吃酒。」

侍婢一一记下,送郎中出去。

抆过药,九宁清醒过来,从榻上坐起身,晃了晃脑袋,好疼!

「妹妹,刚才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周嘉言板着脸走到榻前,瞥她一眼,看她眼圈发红,眼皮抖了两下,「我不是有心的。」

九宁狠狠瞪他几眼,找侍婢讨来镜子,揽镜自照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