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对着雪庭作揖,道:「使君已经预备了素宴。」
雪庭站起身,戴上兜帽,「不必了,既然两位郎君已经苏醒,就不打搅府上了。」
不等周嘉暄说什么,九宁忍不住开口挽留他:「舅舅,你帮了我的忙,我还没好好谢你,外边天色已黑,先住一晚再走吧。」
「对,你深夜下山,又深夜上山,别说人受不住,就是马也疲累。我们家也不能这么怠慢客人。」
周嘉暄示意饮墨去准备厢房。
雪庭仍是摇头,「我们是出家人,不讲究这些。你是知道我的,我向来如此。」
周嘉暄知道他性子清冷,虽然行善事,但不爱和人打交道,便没有再劝。
说话间,他已经出了花厅,武僧们簇拥着他出去。
九宁在后面相送,一直送到长廊外面。
「不必再送了。」
雪庭回头,墨色斗篷几乎和黑魆魆的夜色融为一体,转身和兄妹二人拜别。
周嘉暄和九宁忙回礼。
九甯让阿二和阿三代自己送雪庭回永安寺,「舅舅路上小心,夜里风大,宁可走慢些。」
雪庭看她一眼,视线落在她手腕上。
九宁保持抬手的姿势,让手腕上的佛珠更显眼。
因为知道雪庭要来,她特意让衔蝉找出他送的佛珠戴上,刚才厮见的时候还故意拉高袖子,他总算注意到了。
雪庭没说话,暗夜中神情模糊。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对周嘉暄道:「我听师父说,周都督为九娘备了一份生辰礼,想来过两天就能送抵江州。」
九宁待了一下,周都督不是远在长安吗,竟然又给她准备生辰礼了?
等等,雪庭是怎么知道的?
周嘉暄也有些意外,不过既然是周都督给九甯准备的惊喜,肯定是好东西,笑了笑,没有多问。
提前知道,就不是惊喜了。
想到又能得到一份生辰礼物,而且周都督出手,一定是很不一般的生辰礼物,九宁心痒难耐,眨巴眨巴眼睛,希望雪庭能透露一点内幕。
是价值千金的古董?还是世所罕见的珠宝?
雪庭却没有接着往下说,朝二人颔首致意,转身离去。
五六个武僧紧跟上去,一行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浓稠夜色中。
那边周刺史准备好宴席,亲自过来请雪庭。
十郎和十一郎的家人欣喜若狂,也红着眼睛过来,要给雪庭磕头。
到了这边,却被告知雪庭已经带着他的随从离开了。
众人目瞪口呆。
九宁今晚也大开眼界。
来去如风,说的就是雪庭吧?
出家人都这么大公无私吗?
做了好事,不要报酬,不要感谢,甚至连一顿斋饭都不要……拔腿就走了……
来如流云,去如清风。
哪像她,每次被迫做了点小善事,一定要想办法让别人知道。
第二天早上起床,坐在镜台前梳洗,九宁才想起来准备好的茶叶还没送出去。
她叫来冯姑,要她找个妥帖人把茶叶送去永安寺,另外再添些上好的银器,尤其是名贵的茶具——都攀上亲戚了,不能小气。
冯姑应了。
十郎和十一郎顺利脱险,笼罩在周家众人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下人们也觉得轻松不少,至少可以放心大胆地想笑就笑。
九宁作息规律,依旧是一大早去箭道练骑射。
昨晚后来没有做梦,所以看到周嘉行拿着小弓和箭囊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九宁心平气和,没有拔腿就跑。
照样练习站位和拉弓。
「苏家哥哥,你认识我伯祖父?」
练习是非常枯燥的事,九宁闲着也是闲着,状似无意地试探周嘉行。
周嘉行低头检查箭囊里的箭矢,好半天后,才回了一句:「见过几次。」
听他的口气,周刺史应该还没有拿嗣子之位来拉拢他。
九宁抬头看他,指尖忽然像被针紮了一样刺疼。
她低低叫了一声,手指抆过弓弦,两根指头立刻抆掉一层油皮,伤口冒出殷红血珠。
九宁还没反应过来,旁边伸过来一双手,拿走她手里的小弓。
一声细微的、清脆的轻响后,周嘉行单手握拳,另一只手握住九宁的手掌,飞快扫视一遍,确认伤口没有大碍,立刻松开她的手。
他退后两步,示意不远处的侍婢过来。
侍婢们一片惊呼,提着裙子跑过来,小心翼翼给九宁包紮。
「九娘为什么一定要学这些拳脚功夫、骑射本领呢?」小婢女捧着九宁受伤的手,一脸心疼。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将来被逼嫁人的时候好逃命呀!
九宁嘶嘶直吸气。
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手指突然像针紮一样,一不小心就走神了。
她笑着和哭丧着脸的侍婢们开玩笑,「等我练成本领,变得和阿翁一样厉害,以后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侍婢们勉强笑了一笑。
九宁手指受伤,今天自然不能再接着练,周嘉行派人送她回蓬莱阁。
回到卧房,衔蝉帮九宁搽药。
卷起她的衣袖后,衔蝉脸色大变:「九娘,还有哪里受伤了?」
「只有手指。」
九宁道,抬起手腕,顺着衔蝉的视线看过去,待了一下。
藕节般的皓腕上,有一道鲜红的血印。
衔蝉大惊失色,拿起锦帕轻轻抆拭了一下。
血印很新鲜,一抆便变淡了。
衔蝉犹不放心,仔细检查九宁全身,确定她身上没有伤口,才拍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也不知道在哪儿蹭到的,那么一块,看着真吓人。」
九宁蹙眉。
片刻后,她闷哼一声,右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左手手掌。
掌心像是被利刃划过,疼得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