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甯扯住周嘉言的袖子不放。
「长兄,今天阿翁怎么没来看比赛?」
最讨厌的妹妹缠着自己,周嘉言面如锅底,冷哼一声,想也不想就一把甩开九宁。
九宁就猜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顺势后退几步,往地上一坐。
周围的人大吃一惊。
周家大郎平日里端正有礼,怎么把自己的妹妹推倒在地?
他妹妹只是找他问一句话而已呀?
难道周嘉言平日在家就是这么对他妹妹的?
众人皱眉:虽说不同母,也不该这么欺负。
九宁不用别人搀扶,自己爬起来,拍拍裙子,笑呵呵朝弯腰要扶她的乔南韶和其他少年郎道:「不关长兄的事,是我自己没站稳,诸位哥哥见笑了。」
她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倒像是在为周嘉言掩饰什么。
少年郎们齐刷刷怒视周嘉言。
趁周百药的侍从在一旁观望还没靠近,九甯钻出人群,提着裙角飞快迈下长阶,溜之大吉。
在众人眼里,她这是被自己的哥哥吓着了,所以才急匆匆离开。
乔南韶目送九宁娇小的背影消失在高台下,瞥一眼面色紫涨的周嘉言,失笑了片刻,看小九娘利利索索爬起来的动作,她好像习以为常了?
可惜了这么个小娘子,乱世之中,没有父兄荫庇,以后怕是命途坎坷。
乔南韶收回目光,转身,视线落到自己的同伴苏晏身上。
这人是粟特商队领队萨宝的跟班,半年前乔刺史的幕僚在一场酒宴上见到他,说此子器宇不凡,以后必定有造化,将他引荐给乔刺史。乔刺史看不起胡人,并没有重用苏晏,打发他去照管乔家的庄园。
乔南韶此次来江州求亲,和苏晏同行月余,发觉这个少年确实如幕僚所说,深藏不露,锋芒内敛。
眼下唐室衰微,群雄并起,正是用人之际,英才难得,等回到襄州,乔南韶不会让苏晏这样的人才埋没。
他拍拍苏晏的肩膀,笑眯眯道:「周家小九娘的母亲是博陵崔氏女,周都督很疼爱她。」
苏晏没说话。
乔南韶忍笑:「好了,不打趣你了。」
话锋一转,朝周围几个看热闹的少年挤挤眼睛,「谁让苏郎长得好看呢!」
少年们哄然大笑。
周家郎君觉得脸上无光,转头就走。
他们周家女郎个个温婉端庄,平时再怎么娇惯,当着人的面一定规规矩矩,怎么出了九宁这么一个异类?
她就不觉得害臊脸红吗?
白瞎了她那副好相貌。
九宁当然不会脸红,她头也不回地跑下高台,直接朝周都督正院的方向奔去。
老子教训女儿,天经地义。
周百药一定会大发雷霆,她反抗不了,只能去找周都督求救——你欺负我,我就让你老子来欺负你!
刚走出长廊,迎面两个佩刀亲兵走过来,拱手道:「九娘,都督有请。」
来得真是时候!
九宁欢欢喜喜跟过去。
不用九甯告状,周都督知道高台上发生了什么。
事实上,早在九甯被周百药带走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整场比赛,周都督就坐在场边看棚里,和江州百姓一起为儿郎们喝彩助威。
他看到九宁被带上高台,没有出面。
周都督想看看孙女会怎么应对。
这是他给观音奴的一场考验。
前几天,周都督派身边心腹去查观音奴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要嘛是继母吴氏私下里虐待她,要嘛是做父亲的周百药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不然,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娘子,为什么要巴巴地讨好以前从不亲近的祖父?
周都督知道自己泼皮无赖,不讨人喜欢。
他不在乎这个,除了早逝的发妻,他也不需要别人来真心喜欢。
知道怕他、敬他就够了。
孙女突然的亲近太反常,周都督要找出背后的原因。
他怀疑是不是有人贪图崔氏的陪嫁。
但心腹调查过后告诉她,没有人苛待九娘,她的衣食住行,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按规矩来的。
当然,家里也没有人在意年幼丧母的九娘。
周百药不管女儿,吴氏不是亲生母亲,更不会管。
只有三郎会关心九娘,但他经常不在家,而且只是个不懂闺阁事的少年郎,管不了太多。
所以观音奴只能来讨好自己?
想起孙女捧着花走进屋中时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周都督笑着摇摇头。
观音奴的性子和她父亲南辕北辙,一点都不像。
倒有些像他这个祖父。
这就有点难办了。
他可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