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何大夫给开方子。」林仲修急了,赶紧给何大夫行礼,哪怕现在老爷子不当家了,林家的主心骨依然是老爷子,老爷子在,林家就安稳,若是老爷子也出了事情,这个家就真成了一盘散沙了。
「师父,您看看?」何大夫没接,转头看那个老大夫,老大夫也没矫情,直接上来把脉,然后就给开了方子:「两个,一个是安神的,这两天喝,你们家的丧事办完之后,就换这一张,喝上半个月,回头带着人再去我那儿瞧瞧。」
林仲修忙道谢,又去隔壁请了高大力,先后将何大夫和那个老大夫送回去。
回来听着屋里传来的哭声,林仲修都觉得麻木了,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甚至想将自己当成个木头人,只是,像何大夫说的,一院子老的老小的小,他若是再不顶事儿,谁来照管这个家?
「君安,你年纪也不小了,今儿二叔交给你一件事儿。」叫了林君安,林仲修强忍伤心,慢慢说道:「一会儿,你去请高大嫂过来,将灵堂给搭起来,我一会儿得去镇上,定棺木,还得找人往京城送信……」
林君清和林君明以及林秀贞,因为年纪小,大事儿帮不上忙,只好分成两拨,一拨去守着林叔皓,一拨去守着老爷子,至於刘珍珠,刚出生的孩子也是要时时照看的。
幸好之前林仲修请了两个婆子回来,要不然,人手真不够用。
林叔皓自李淑贤没了呼吸就晕过去了,醒过来之后也只跟个木头一样,不说不动,睁着眼睛盯着床顶,连眼睛都不眨,脸上也木木的,没有半点儿情绪。
林秀贞扒在床边,喋喋不休的和他说话:「三叔,三婶定是不希望你这样的,三婶最是喜欢你了,她要是知道你这样,心里肯定生气。」
林叔皓还是没声音,林秀贞继续说道:「弟弟还小呢,三叔你不去看看弟弟吗?弟弟长的和三婶可像了,眉清目秀的,和三叔你也很像。」
「爷爷年纪大了,三叔可不能让爷爷一直操心,刚才爷爷也晕倒了呢,三叔,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三婶的事情,还得你出面呢。」
不管是动之以情还是晓之以理,林叔皓都没动静。他和李淑贤成亲五年,夫妻两个一文一武,性子正好互补,平日里相处十分和谐,感情自是十分深厚的,现下忽然……他怎么能接受得了?
林秀贞见说不动他,转身出了房门,到隔壁去找刘珍珠:「我将弟弟抱给三叔看,让三叔振作起来才行,三婶虽然走了,可三婶还留下了弟弟,三叔得养活小弟弟才行。」
刘珍珠皱了皱眉,有些犹豫,她也知道这会儿林叔皓需要一个支撑,可是,万一他觉得是因为难产李淑贤才过世了呢?若是他迁怒了小孩子可怎么办?孩子还小,刚出生就没了亲娘,这当亲爹的再将他当成眼中钉,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娘,你不用担心,三叔不是那种人。」林秀贞扒着刘珍珠的腿说道:「三叔只是太伤心了,三叔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不会迁怒到弟弟身上的,娘你放心吧。」
刘珍珠还有些犹豫,可是磨不过林秀贞,她自己也没办法让林叔皓振作起来,最后只能答应让林秀贞去试试。若真是有了个最坏的结果,大不了,她将孩子养在自己身边。
林秀贞自己个子也不高,胳膊短短,但抱着一个小婴儿是足够了,刘珍珠护在她身后,将她送到林叔皓那边,也不急着走,就站在门口等着。
林秀贞将孩子放到林叔皓身边,自己抵在床边护着,伸手捏一把小婴儿的胳膊,将孩子给弄哭:「三叔,你听听,弟弟在叫你呢,弟弟可是你和三婶感情的结晶,是流着你们两个人血脉的延续,三叔你瞧瞧,弟弟是不是和三婶长的很像?」
林叔皓终於动了动,转动着僵硬的脖子,转头去看那孩子。说实话,刚生出来不到一天的孩子,浑身上下皱巴巴的,皮肤又是红通通的,真不怎么好看。可他在娘胎里吃的好,就算是有些难产,这会儿缓过来了,哭声就大了些。
林叔皓伸手在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上描摹,心里细细的比较,哪儿和淑贤一样,哪儿是和他一样,比较来比较去,满心都是李淑贤的样貌,眼圈一红,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林秀贞却是松了一口气,只要哭出来就好,这人啊,最怕的就是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人的身体就那么大,憋来憋去的,总有一天,会将整个人给憋死的。
门口的刘珍珠也松了一口气,一边抆眼泪,一边出门,孩子实在是太小,她得出门打听打听,看村子里谁家有能喂奶的媳妇。实在不行,得尽快去县城找个奶娘。
灵堂很快就搭起来了,林仲修去镇上买来了最好的棺木和寿衣,高大嫂和刘珍珠请了村子里的媳妇,将寿衣妥妥当当的给李淑贤穿好,妆也给化了。
林叔皓亲自将人抱到了棺材里,到了合棺材板的时候却又是忍不住了,死活不让合上,林仲修在一边拽着他,刘珍珠也劝:「三弟,你让弟妹安心的走吧,你要让她放心,她才能安心的走完这一路。」
「淑贤,淑贤,你睁睁眼,你看看我啊,你看看孩子啊,你怎么就忍心啊!」林叔皓扒着棺材放声大哭,几个孩子更是受不住,张着嘴抆眼泪,一团乱。
停灵五天,京城的人赶不及,所以这边也不用等,丧事的各种程序林家已经是十分熟悉了,第五天临近黄昏,李淑贤下葬。黄土一把把撒上去,逝去的人已经走了,留下来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只林叔皓像是失了灵魂一样,活像是行屍走肉,吃饭没胃口,睡觉睡不着,几天功夫,整个人胡子拉碴,瘦了一大圈,若非是林秀贞经常抱着孩子在他面前转悠,怕是他都要绝食了。
老爷子也重病不起,林仲修领着林君安他们在床前伺候,这样一来,村子里的学堂就有些顾不上了。林仲修慢慢的和老爷子商量:「要不然,学堂就先停一个月?爹你好好养着身子,等身子好了再去?」
林老太爷靠在软垫上摇头:「不成,原本办学堂,就是为了能让咱们林家在村子里扎根,现在才几天功夫,若是停了,以后怕是不好再开起来了。」
「可是爹你的身体……」林仲修皱眉,顿了一会儿说道:「不停也行,那我先替爹上几次课,你好好养着身子,等身子大好了,你再回去。」
老爷子想了想,摇头:「让君安去吧,过段时间,你回京城一趟,李家那边一直没来人,眼瞧着要年底了,你顺便给刘家和陈家送些年礼回去,还有王家,王家虽然不在京城了,还有君安和君明在,年底的事情太多,你也抽不出身来,君安也学了这么些年了,应付个学堂应当是绰绰有余的,也让他多和那些孩子们一起处处,家里事情多,我瞧着几个孩子都有些……整日里惶惶的,怕是吓着了。」
林仲修一激灵,猛的反应过来了,从家里出事儿开始,孩子们就表现的很懂事儿,所以他就只以为是孩子们长大了,却没想到是吓着了。
先是被抓紧大牢,生死不明,然后是家里的长辈们接二连三的过世,就是他这个大人,都有些惊慌,竟是谁也没想起来去安慰孩子们。
「让他们都去学堂里呆着,孩子们多了,玩闹开了,这些事情,就慢慢淡了。」老爷子说一句咳嗽一声,脸上越发的悲痛,语气却越发的淡然了。
人总是有一死的,他这一把年纪了,也早该看开了。只老二还有些嫩,刚接手家里的事情有些施展不开,孩子们也还小,尤其是老三,刚失了挚爱伴侣,他得再挣扎两年才行。
一年功夫,家里就成了这样,他若是再不挺起来,这个家就要彻底毁了。
想想老太婆,若是自己这会儿撒手,下去了她肯定得发脾气吧?那老婆子最是心疼儿孙们,自己就是要下去见她,也得先将儿孙们给安排好才行。
至少了再坚持三年,三年,给叔皓续弦,给君安定亲,到时候,他就不用再撑着了。
闭着眼睛,老太爷喘口气,将气息给平下来:「你三弟那里,你也多看着,那个奶娘,你和你媳妇交代一声,多给她吃些好的,将孩子养的白白胖胖才行。」
林仲修忙应下来,见老太爷脸色有些疲惫,就赶紧的扶他躺下:「我都知道了,你先歇会儿,又什么我做不好的,回头我再来问你,你多养着,家里还靠爹撑着呢。」他也不想让老太爷多费神,可不能不给老爷子找点儿事情做,人不能在心里憋气,却也不能没有那一口气。他什么事情都做好了,老爷子一闲下来,就该胡思乱想了。
出了老爷子的房门,林仲修又去看林叔皓。和之前一样,林叔皓又是在看着李淑贤的首饰衣服发呆,林仲修皱了皱眉,心里说不清的复杂,又恨林叔皓走不出来,又心疼这个弟弟丧偶。只是,再怎么心疼,也不能总是放任他这样下去。林仲修上前对着林叔皓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那个奶娘家里有事儿,不能整天呆在咱们家,回头将孩子给你抱过来,他不喝奶的时候,你就照顾着。」
林叔皓呆呆的,有些反应不过来,林仲修也不管他听见没有,回头就让奶娘将孩子给抱过来了。原本刘珍珠还有些担心,但是瞧着孩子哭一会儿,林叔皓虽有些僵硬,却还是抱起来了,就有些放心了。
林秀贞也不怎么出门了,力所能及的帮刘珍珠做些事情。镇上的驿站送来了书信,有王家的,有刘家的,有长辈们写的,也有表哥表姐们写的。
林仲修让他们自己写了回信,然后带着年礼去了一趟京城。他们家现在落魄了,准备的年礼也都是些怀县的特产,像是比较出名的四大怀药,再加上一些地里出产的东西,然后带上刘珍珠亲手做的针线,这就算是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