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苏寒会阻止,所有人都不意外。
酒吧的妹子和小给都是一脸「来了来了,我们男神要爆发了」的模样。
佩久问他:「为什么?」
苏寒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思,他只是想要保护好佩久,夸张点儿说有些像保护自己的女儿那样,是亲情而不是爱情。
女儿要嫁人,他本该高兴和祝福,可这会儿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佩久应该有爱人,应该会嫁人,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可是苏寒觉得,这个给了佩久家庭和未来的男人不该是眼前这个。
苏寒自己也理解不了自己的想法,但是他抵抗不了本能,所以他开口道:「你不该嫁给他。」
佩久笑了:「那你觉得应该是谁。」
苏寒不出声,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记不清他的名字记不住他的容貌,只隐约间有点儿模糊的印象……那是一片火海,满目绝望的男人却在对着他微笑:忘了,全都忘了,什么都不要记得。
「小寒?」佩久见他发呆,轻声唤他。
苏寒猛地回神:「不管怎样你都不许嫁给他!」他用力握紧了佩久的肩膀,整个人都有些失态。
佩久定定地看着他,彼此相识三年多,她从未看过苏寒这样慌张的模样……
这孩子……
佩久摇摇头,掰开他手道:「别闹,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该和谁度过余生我很清楚。」
苏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又说不出来。
佩久转身离开。
苏寒站在原地,半晌都没回神。
苏冰的声音慢腾腾响起:「有些事得说出来才行。」
苏寒没出声。
苏冰又道:「你既喜欢佩久,就该告诉她,否则等她嫁给别人,你就只剩下失望了。」
苏寒回过神,摇头道:「不是的,我对她……」
他话没说完,苏冰道:「你不必顾忌我,虽然我暂时离不开你,但也有解决的办法。」
苏寒没听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苏冰道:「我最近在开辟识海,等完成了我们可以在识海里分开,你想做什么不愿让我知道的事便可以设下屏障,阻隔开来。」
苏寒微微拧眉:「不需要这么麻烦。」
苏冰又道:「不麻烦,这样对我们都好,彼此也该有些隐私。」
苏寒本来心情便很不好,此时听他这话,胸腔里更像是被人砸了一块硬铁,沈重又冰冷:「你想离开。」
苏冰:「……」
苏寒手指微颤着:「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苏冰的声音很平静:「那你想看佩久嫁给那个男人?」
苏寒语塞。
苏冰又道:「我暂时没有离开的打算,但是我们的确有必要把记忆互通切断,再重建一下识海。」
苏寒听到他前半句,心里安稳了一些,虽然他挺排斥他的后半句话,但是苏冰已经重复了两次,明显是心意已定,他再去阻止也实在是很没意思。
「那就这样吧。」苏寒道,「等我有时间了,我也会去帮忙。」
苏冰应道:「嗯。」
苏寒拦不住佩久。
佩久能在部队里打拼十多年,本身就不是个普通的女人,她决定的事任谁都无法干涉。
苏寒越是阻止,佩久越是坚持。
这是个死结。
为了让苏寒死心,佩久也一定会把自己嫁出去。
纠缠到最后,苏寒也只能落寞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佩久的婚礼定在了三天后,她这些天都没出现在小酒吧,忙碌着婚礼的事宜。
苏寒自然也收到了请帖,他盯着这大红喜字,面色复杂。
酒吧的小妹和小给实在是心疼他,可是这事又没法安慰。
恋爱是两情相悦才美,佩久明显对苏寒一点儿意思没有,苏寒便是用情再深也没用,因为这是反了方向的箭,永远都抵达不了靶心。
苏寒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滋味,他接连几次梦到了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梦到他在那样的绝望与愤怒中,仍旧在努力保护着自己的幼儿。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保护,而是精神上的。
他不愿他背负仇恨,只愿他忘记一切,活得逍遥自在。
这个男人才是佩久的丈夫,可他到底是谁?连苏寒自己都不知道,又该如何说给佩久听?
苏寒的低落苏冰看在眼中。
「把身体给我。」苏冰道。
苏寒问:「怎么?」
苏冰说:「你既不想去参加婚礼,那我就替你去,你可以去识海里整理下。」
苏寒还是不甘心:「我要去……」
「你这样不是在为难佩久吗?」苏冰打断他未完的话,「既然喜欢她,何不成全她。」
苏寒怔了怔。
苏冰的声音很轻,没什么温度,却意外得让人心安:「祝福她吧,她幸福了你才开心,不是吗?」
苏寒顿了顿,终於还是被说服了。
他知道苏冰误会了,不过也无所谓,苏冰说的话都很对,佩久幸福了他才能放心。
虽然本能的觉得佩久的丈夫不该是这个陌生男人,但这是佩久自己的选择,他应该尊重她。
「那就麻烦你了。」苏寒把身体给了苏冰,自己退到了识海中。
苏冰重建的识海极大,简直像个真实的世界。
苏寒好奇地四处看了看,慢慢地竟有些喜欢这地方。
真安静,静谧得似乎连晦暗的心都能洗涤成透明色。
外面发生的事,苏寒一概不知。
苏冰出席了佩久的婚礼,给她准备了礼物。
佩久上下打量着他,竟意外觉得眼前的苏寒有些陌生。
苏冰平静地看着她,似乎彻底从对她的迷恋中走了出来:「新婚快乐。」
佩久一下子安心了,总算没让她白费功夫,看来这孩子终於想通了,她笑得非常舒心:「小寒,我无父无母,你以后就是我娘家人了,行吗?」
苏冰道:「好。」
佩久笑眯眯的掐掐他脸颊:「等你结婚的时候,我送你一份大礼!」
苏冰任她掐,声线低沈轻缓:「那我就提前说声谢谢了。」
婚礼进展得很顺利,佩久因为终於放下了心头大石,心情好了,便不可避免的多喝了几杯。
不过佩久酒量极好,别说是多喝几杯,即便是和在场的所有人打个通关也不至於醉了。
可是今天她却有些晕,旁边的人一个劲的给她道喜,和她碰杯,她竟有些喝不下去了。
佩久又喝了两杯后,略有不适道:「我先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再过来。」
大家哄笑着,倒也没拦她。
她的丈夫霍新说道:「我陪你一起。」
佩久拦下他:「你在这照看客人吧,我很快就过来。」
霍新应下道:「不舒服的话就休息会儿再过来。」
虽然两人是一场协议婚姻,但霍新为人不错,佩久并不讨厌他。
摇摇晃晃去了更衣室,佩久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这酒后劲是不是也太大了,一见风,她更晕了,勉强回到屋子里,竟似是连站都站不稳。
恍惚间,佩久觉得这不太对。
这酒……不对劲!
正这么想着,房门开了,一个男人走进来,小声唤她:「佩久?」
佩久到底是身经百战,强掐着手心打起精神:「我没事,你快去前面照顾客……」她一句话没说完,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霍新一把扶住她,盯着她不出声。
佩久不傻,到这时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酒被下了药,而下药的人只有霍新。
她心里有些恶心,声音也提高了一些:「霍新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新不出声,似乎很忌惮她。
他这模样让佩久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想装出自己没事的样子,可是这药性实在太狠,她浑身无力,手心都漫出血渍了,可痛感却越来越轻。
佩久微喘着气:「霍新你出去!」
霍新却走近她了:「佩久,好久不见了。」
他的声线完全改变,由原本的温润变得阴森,俊秀的五官也开始变样,当伪装褪去,展露出的是一张十分被刀疤贯穿了整个面颊的脸。
佩久只看了一眼,便心里咯噔了一声:「你……你……」
霍新笑得阴冷:「让你失望了,我没死,没死在你这个贱人的手下!」
佩久这下彻底明白了,这是一个局,一个别人为她设好的死局。
霍新不是霍新,而是她六年前的一个死敌。
那时候帝国和联盟征战,身为特务兵的佩久手中沾了不少鲜血,霍新正是联盟的一个重要家族的成员。
佩久面色沈然:「要杀要剐,随意。」
霍新震怒道:「死?你以为我会让你简简单单的死了?我要折磨你,凌虐你,让你痛不欲生!你不是深爱着苏景辰吗,现在怎么又要嫁给别人了?既然离不开男人,我就让你知道一下男人有多爽!」话音落,他拍拍手,门后出来十几个陌生男子。
佩久面色微变:「你到底要做什么!」
霍新阴狠的笑着:「你毁了我的一切,我也要让你下地狱!」
佩久知道自己今天完了,可以她不怕死,所以没必要在死前还被强暴。
然而霍新已经捏住了她的软肋:「你别想自杀,你死了,我就让你那位苏弟弟和破酒吧给你陪葬!」
佩久无牵无挂二十多年,从没想到今天会受到这样的威胁。
可是……她脑中闪过苏寒温和的笑容,实在……实在……
苏冰对这种宴席没有半点儿兴趣,他等着佩久出来,想和她道声别,先行回去。
可是佩久去了很长时间,竟半天都没回来,苏冰想了下,决定去找她说一声。
他向后面的休息室走去,结果刚到门前便看到了这肮脏龌龊的一幕。
数个男人拉扯着佩久的衣服,妄图施暴。
再看佩久,已经彻底被药物控制,整个人都神情恍惚,完全不知道在发生什么。
一股邪火直直窜上苏冰心口,他想都没想便抬手,让那几个男人变成了一堆烂泥。
他这一出手实在骇人。
其余人迅速反应过来,霍新眉眼狠辣:「没想到你不是个普通人!」
苏冰毫无所谓地走向前,但霍新却已经在疯狂边缘:「该死,都该死!你既不想活了,就一起死在这儿吧!」
他一声怒吼,又有数人破门而入,显然是想致苏冰和佩久於死地。
苏冰根本没当回事,即便这帮人都拿了武器又如何?即便那些武器能毁了这个小镇又怎样?
它们的火力打在他身上,恐怕连他的衣服都伤不到。
收拾他们,比踩死一地蝼蚁都简单。
可是……意外却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本来迷迷糊糊的佩久因为吵闹声而寻回了一丝理智,她睁眼看到的便是扣下扳机的光离枪炮,而这枪口瞄准的正是苏寒。
心脏猛地揪起,佩久似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身体已经完全遵循本能地一跃而起,生生挡在了枪口之前。
砰地一声……
苏冰转头,看到的是胸口被贯穿,嘴角溢出鲜血的佩久。
瞳孔猛地一缩,苏冰一个闪身便将她抱住。
佩久的眼神涣散着:「不要死,小寒,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妈妈爱……」她话没说完,便已经没了气息。
苏冰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完全听不到她说了什么,他所能感觉到的只有冷凉的身体和停止了跳动的心脏。
「不要死……你不要死。」苏冰的声音颤抖着,惊慌失措。
佩久不能死,不能死,她死了苏寒会伤心,苏寒会很难过,苏寒……绝对不会原谅他。
苏冰空洞地看着前方,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熟悉却又冷漠的声音响起。
苏冰一动不动,苏寒回到了身体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寒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胸口有一阵阵的血腥向上翻涌。
好好的婚礼成了地狱,会场一片血肉模糊,全都死了,在场的人一个都没剩。
可最让苏寒绝望的不是这修罗地狱,而是在他面前……完全失去了生机的佩久。
佩久……死了。
又一个他真心想要守护的人,死在了他面前。
苏川的死带给他的冲击尚且没有愈合,佩久的死又将这伤疤残忍的掀开,露出了一片鲜血淋漓。
「发生了什么?」苏寒已经和苏冰切断了记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回了一趟识海,为什么他只不过离开了一会儿工夫,一切都变样,一切都完了!
佩久怎么可以死?他还没看着她幸福美满的过完一生,为什么她就死了……
苏寒质问苏冰:「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苏冰默不作声。
巨大的愤怒在胸腔里盘绕,苏寒气得几乎破音:「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为了要杀了佩久!」
苏冰没有做任何解释。
有什么可说的,是他没有保护好佩久。佩久是因他而死,解释了又如何?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佩久死了。
苏寒看着面无表情的苏冰,根本没法形容自己的情绪。
失望、痛苦、还有深深地被背叛了的狼狈。
「苏冰!」苏寒气怒攻心,口不择言道,「别再让我看到你!」
苏冰辛苦建造的识海成了自己的牢狱。
他教了苏寒设下屏障的方式,而现在苏寒用这方法把他锁在了一个空寂的世界里。
他仰面躺在鸟语花香的草原上,抬头看着清澈的天空,慢慢闭上了眼。
在这一瞬间,天空的颜色黯淡了,乌云弥漫,一场毫无征兆的大雪倾倒而下。
郁郁葱葱的丛林裹上银装,草原变成了雪原,五颜六色的世界只剩下茫然无边的苍白。
而那躺在雪中的男人,几乎成了一座精美的冰雕。
苏寒安葬了佩久,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在虚空中飘荡了很久,久到似乎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只剩下自己了,真的只剩下他自己了。
第三个世界。
当苏寒醒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虚空,降临在一个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