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水泽领域，剑拔弩张。

一道水幕横在正中央，浪涛翻滚着，宣示着庞大的力量波动。

苏雪站在水幕后，精致的五官肃穆冷冽，他死死盯着前方的男人。

与他这里的火力全开相比，披着纯黑斗篷的男子平静得让人心惊。

「让开。」男人的声音冷凝。

苏雪眉心微蹙：「不行，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毁了他！」

男人沈声道：「那不过是一具空壳，不是苏寒。」

苏雪道：「这是我给他准备的身体，他一定用得上！」

男人问：「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苏雪来了火气：「这话该我问你，苏霜你是不是疯了？苏寒可是你弟弟，亲弟弟，你这样……」

苏霜猛抬头，帽檐下的容貌现出，一双深紫色的眸子中有着诡异的纹路流动：「他是我亲弟弟，可他同时又是谁，难道你不知道？」

苏雪微微一顿。

苏霜声音冷到了极点，开口说的却是似乎不相干的一句话：「就在不久前，苏冰开了一个幻境。」

苏雪猛地睁大眼：「他要做什么？」

「谁会知道？」

苏雪有些紧张：「有……有发生什么事吗？」

苏霜道：「我把幻境打碎了。」

苏雪松了口气，可面色却白得有些不正常。

苏霜看着他，声音放轻了一些：「我把那里毁了，所以苏冰不记得在幻境中的事，但是苏寒还记得。」

苏雪心脏沈了沈：「苏寒喜欢那里吗？」

苏霜眸色微黯：「……我打破幻境的时候，那里已经有萌芽的迹象。」

「他竟然想留在幻境里？」

「是，」苏霜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苏寒在幻境里是保留了记忆的。」

苏雪蓦地睁大眼：「他在清醒的状态下竟然还想留在幻境中？」

苏霜道：「他应该是在幻境中和苏冰在一起了。」

苏雪怔了怔。

苏霜拧了拧眉道：「你别跟着胡闹了，这身体必须毁掉，苏寒是我们的弟弟，苏冰也是，他们谁都不该消失。」

苏雪咬着下唇，不甘心。

苏霜抬抬手指，那彷佛能摧毁半个大陆的水幕轰然倒塌，他在一片水汽中慢慢走近苏雪苏雪垂手而立，没再动用任何法术，因为在现在的苏霜面前，一切都是徒劳，毕竟他选择了融入这个世界，自然要遵守这里的规则，但苏霜没有。

苏霜走近他，抬手在他肩膀按了按，声音终於放软了：「听话，苏冰是惹了你，但那些事都过去了。」

苏雪猛地抬头：「是他的错，是他害我差点杀了苏寒！」

苏霜盯着他：「可当时你犯了他的禁忌。」

苏雪低头，双手攥拳，不甘心道：「即便这样，他也不该让我……」谁都不会理解，当他咬碎了苏寒的魂丹，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慢慢失去生机时有多绝望，他是为他而生的，可却差点儿杀了他。无论之前苏冰做了什么，他都可以不计较，唯独这件事，苏雪永生永世都不能释怀。

苏霜的手穿过他的长发，落在了他耳后，让他抬起头来：「那是个意外，谁都不想的。」

苏雪微微侧目，不愿和他对视。

苏霜顿了下后松开了他，他缓声道：「别想着杀了苏冰，那只会让苏寒痛苦。」

苏雪没吭声。

苏霜叹口气后说起正事：「我给苏寒下了个禁制，让他没法向苏冰表明心意，不过这也是治标不治本，开辟上界后，苏冰肯定能给他解除，到时候还是一团糟。」

苏雪心里很不是滋味：「我阻止不了他们开辟上界。」

苏霜应道：「能拖一时是一时吧，先把这身体毁了。」

苏雪非常不情愿，可也没什么办法。

苏霜即将离开时，苏雪忍不住问了句：「哥，这次真的能行吗？」

苏霜没回头，只顿了半晌后反问：「不行又怎样？」

苏雪神色黯然。

却说十三峰，苏寒还在费尽心思地寻找表白的办法，万万没想到说句「我爱你」都成了这么难的事，早知道之前的万万年他天天说给苏冰听，一天说三遍！嗯……三遍不够，十遍才行！

苏冰心情很不好，主要是被自己的脑补给虐得肝疼。

他不想理苏寒，可偏偏苏寒总在他眼前晃。

一会儿抱着他亲来亲去——这其实是常态，估计换只滚滚兽，苏寒也是这昏君模样。

苏寒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对滚爷说一千遍我喜欢你也没什么用处，於是就一闭眼，回识海去找苏冰。

先是夸苏冰的雪原漂亮，举目望去，银装万里，实在让人心旷神怡。

苏冰懒洋洋地瞥他一眼，补刀道：「以前你嫌弃这儿空荡，不像活人待的地方，冷冰冰的，像坟墓。」

苏寒：「……」

苏冰继续道：「还说我喜欢这里是中二癌晚期，睡在雪地里更是变态才会干的事。」

苏寒：「……」

苏冰还想说，苏寒连忙捂住他嘴：「过去了，都过去了，那些咱就不提了。」

苏冰舔了他掌心一下，慢斯条理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苏寒连忙抽回手，掌心湿润的地方一片热腾腾，再看看苏冰这闹别扭的模样，不由得就有些心猿意马。

苏冰又道：「我中二，我变态，我喜欢睡在坟墓里，那么你是不是可以……」

这是要赶人了，苏寒心一横，环住他脖子吻上了他。

不让表白但接个吻可没限制，俗话说得好，说不如做，他肯定能让苏冰明白的！

然后苏大佬就在冰天雪地里爽了一爽。

完事了，苏寒还捧着苏冰的脸说道：「这下咱们一起变态了。」脑子得多有病的人的才会在这种地方做这事。

苏冰怔了下，旋即他扬了下嘴角，眼中染了笑意。

苏寒以前不觉得，现在是真心受不了苏冰这好看模样，他跪起身对着他眼睛亲了亲：「你可真好看。」

苏冰看他：「你是在夸自己吗？」

苏寒弯着眼睛道：「我也好看。」

苏冰跟着他笑了：「脸呢？」

苏寒道：「陈述事实，我们就是好看，非常好看，简直是天生……天生……」娘的，说不出一对这俩字。

苏冰眸色闪了闪：「天生什么。」

苏寒成结巴了，使劲眨眼睛。

苏冰：「一对？」

苏寒使劲点头。

苏冰轻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苏寒真是想砍死那个给他下禁制的人，他没法向苏冰表白，没法说出自己被下了禁制这事，只能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到了关键时候就卡壳。

偏偏苏冰又是个极度别扭的性格，不知道又在想什么。

苏寒生怕这良好的气氛再毁了，转移话题道：「这儿真有些冷，咱们去温泉那儿吧。」

苏冰淡声应道：「嗯。」

到了温泉，苏寒又开始大夸特夸，苏冰笑了下，心情似乎又转晴了，两人黏黏腻腻了一整天，虽然说不出最简单的那几句话，但相处模式似乎和情侣也没什么区别。

苏寒觉得这样应该也行，重要话说不了，但感情这东西，从来都是做比说重要。

他都样样依着苏冰了，他即便不能太明白，可也肯定不会误会吧？

而且让苏寒比较放心的是，他知道苏冰是喜欢自己的。

以苏冰这性子，如果不喜欢他，早就嫌他烦，把他赶到十八道屏障以外了。

这么看来，他俩也算是两情相悦了。

苏寒又来了干劲，只要尽快开辟上界，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

过了一个月左右，上官情筹备了足够了药材，可以再度开炉炼药了。

而南方领域已经在黑擎等人的刻意搅和下，乱成一团了。

南方领域不像北方领域这样四大山脉经脉分明，他们本来就划分不明，冲突不断，战乱从未停过。

按理说这样的南方领域应该比北方领域弱一些，可其实恰恰相反，逆境生英才，修真界尤其信服这五个字，打来打去，从不停歇的南方领域反而整体实力比北方领域要强很多，若非北方领域有着地理上的天然优势，他们早就打过来抢地盘了。

不过如今他们是不用想了，别说整个北方领域，只要派出一个宗门估计就能轰平了南方领域。

没办法，谁让南方领域没开外挂……

之前偷袭九玄宗的杀手组织也被找到了，黑擎和上官情亲身上阵，正儿八经地去给他们上了一课。

傀儡术是吧？自己成为傀儡后保留意识却不能控制身体的滋味尝过没有？上官大魔王表示，来来来，让你们好好尝尝！

完全碾压的战斗不值得细述。

蒋星和秦臻也有幸去跟着晃了一圈，回来后蒋猴儿便开始给苏寒现场直播。

苏寒抱着滚爷，听得津津有味。

蒋星开了话匣子就收不住，唠叨完杀手组织，便瞎扯淡起来。

「我跟你讲，这次去南方领域我真是开眼界了，见识了一个巨型人渣！」

苏寒：「……」人渣也就算了，巨型是什么鬼？

蒋星继续道：「这次跟着去的是凤王城的弟子，凤王山脉的人不都号称性情开放吗？但这人渣是真洗刷了我的三观。」

苏寒问了句：「怎么的？」

蒋星说：「他有个同伴，两人举止亲密，同吃同睡，我们都以为他们是一对，结果某次聊起来，那人渣竟然说……」

他深吸口气，直接开启了模仿秀：「什么一对啊？我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没谈情说爱，我可从没对这木头说过爱他，喜欢倒是有的，但这和爱情差太远了。」

他模仿完，苏寒沈默了一下。

蒋星继续八卦：「我跟你讲，如果真这样，他还不算是个人渣，关键他那伴侣绝对爱他，爱惨了那种，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连命都能给他，结果那人渣……当着他面就这样说……」

苏寒：「……」他稍微代入了一下，觉得自己怎么好像成了那人渣！

蒋星还在愤愤不平：「我真是看不惯，谈情不说爱还当自己多时髦！去他娘的，这种不懂得珍惜的辣鸡就该……」

他话没说完，苏冰的声音冷冰冰的响起：「能怎么办？」

蒋星怔了下，看到半透明的男人后，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接着跪地行了个大礼：「前……前辈！」

苏寒：「……」他……也有些腿软。

苏冰冷淡地看着蒋星，又问道：「能怎么办？爱上这样一个人，他能怎样？睁只眼闭只眼好歹还能自欺欺人，若是一味地追究，最后闹得从此再不相见……」

苏寒心一跳，后背都开始冒冷汗了，他急声道：「我不是！」

苏冰顿了下，看向他笑道：「你当然不是。」

可这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分明在说着：你就是！

苏寒如同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有些头晕目眩，可是却醍醐灌顶了，他十分感激蒋八卦，但现在他得先把他赶出去：「蒋星你先回去。」

蒋星的雷达早就报警了，从苏冰现出身形的那一刻，他就怂的时时刻刻想跑，此刻听到苏寒的话，如同得了圣旨，溜得飞快。

屋里只剩下一人一兽，苏寒真是越想越冷，被自己的脑补给震得头皮发麻。

倘若蒋星没来说这一通，他还在傻乎乎地觉得状态不错，和苏冰相处融洽，等着开辟上界再慢慢说清楚。

哪里能想到这一个月苏冰是把一颗心放在了荆枣上，每跳动一下都是鲜血直流。

苏冰不知道他是受了禁制，苏冰看到的是他的戛然而止，是他的逃避和不承认，是他贪享着两人的亲密关系却不想做任何承诺。

苏冰纵容他，迁就他，不闻不问，也不越线，可这正常吗？

这太不正常了！

苏寒深吸口气，重复着：「我不是那样的。」

苏冰眸色暗了暗：「是我多嘴了，你别多想。」

「不是的！」苏寒回到识海里，一把拉住苏冰，着急的眼眶似乎都红了，「苏冰，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我……」

苏冰深色的眸子有些许期待，但是这期待就如风雨中的一缕小火苗，熄灭得极快。

苏寒低头，死命攥紧了拳头：「我说不出来。」

苏冰的声音毫无波动：「不用说了，没必要。」

说着苏冰转身想走，苏寒不肯放手，他拧着眉道：「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苏冰有些生气，他转头看他：「这有区别吗？」

苏寒很着急：「我……我……」

「没人勉强你。」苏冰转身，垂眸看着他，「你想怎样就怎样，没人会……」

「有！」苏寒受不了了，他只要想一下这一个月苏冰的心情，他的心脏便密密麻麻一片刺痛，可偏偏这样的伤害是他带给他的，只是因为他无能的被人给下了禁制。

无能？

苏寒眸色沈了沈，隐约有银芒扩散。

这天底下，绝对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苏冰神色一凛：「你要做什么？」

识海中卷起了磅礡的飓风，那强悍的力量波动似乎让天空都变了色。

苏冰试图接近位於飓风中央的苏寒，可是却被弹开，整个人被震得倒退了数十丈。

「苏寒！你冷静一些！」苏冰厉声喝道。

苏寒却听不到了，他要解开这禁制，无论如何都要解开，他不能让苏冰受这样的委屈，他们是两情相悦的，他们早就该在一起了。已经浪费了那么长时间，为什么还要再相互折磨？他喜欢苏冰，他爱他，他不想让他受丁点儿伤害，不想让他痛苦，更不能忍受明明是甜蜜的事却溢满了酸涩和痛苦！

——再这样下去，这个世界会消失。这个弱小的世界承受不住苏寒的愤怒。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苏冰来不及多想了，他释放了力量，强硬地靠近了苏寒，将他抱紧后说道：「冷静些，苏寒，冷静一些，别毁了这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