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点了点头,「待会你看着老夫人,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是个聪明的。」筵席开始,老夫人不出去的话旁人怕是会说三道四,成亲,家里边不能有人生病了,否则是对新娘子不敬重,老夫人露个面外人就没话说了。
离开的时候,黎婉忍不住回头瞥了眼林氏,心底叹息,搭着紫薯的手,款款走了。
人走了,婆子从地上爬起来,端起茶杯,试了试茶水温度,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到老夫人嘴边,自言自语道,「老夫人,你可要请过来,你孙女厉害着呢,醒过来享福吧。」心底又嘀咕,难怪北延侯不纳妾,家中妻子美若天仙,哪是一般小妾比得上的,那般容貌昳丽的女子,怎么就不是她女儿呢?
想着还在府里受苦受难的女儿,婆子悲从中来,做妾名声不好,纵然能享荣华也要看主母的手段,夹缝中生存,哪有想像中的容易,一声叹息,椅子上的手动了动,「圆娘,刚才谁来过,我好像听着谁在叹气。」
林氏一双手枯瘦如拆,说话也模模糊糊听不清楚,婆子没听懂,嘴里自顾说着,「老夫人,今个儿天气好,待会我们出去的时候你脸上可要带着笑,三月的笑容最是明艳,您笑起来好看着……」
闻言,林氏咧着嘴,像小孩子似的笑了起来,婆子看了眼她的牙齿,掉得差不多了,以后啊,稍微硬一点的东西都吃不了了。
黎婉回到她的院子,听到小孩子的欢笑声,紫薯在后边提醒,「夫人,您看,老夫人,三老夫人,大堂夫人她们在院子里坐着。」黎府布置得喜气洋洋,便是黎婉的院子也安置了许多盆景,盆景上边挂着小小的红灯笼和彩色飘带,唯一眼神好不疑问落在彩色飘带上,手里挂着一个不知从哪儿摘下来的红灯笼。
走近了,唯一侧过身子指着她啊啊说着,老夫人和连氏偏头,老夫人先出声,「就你眼尖,见着你娘亲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老夫人身子骨好了,却也不能抱唯一久了,全雪全竹站在老夫人左右,以便随时上前搭把手。
李氏嘴里啧啧称奇,提醒旁边的周鹭,「快看你堂弟妹,生过孩子的人了,怎么觉得愈发年轻了?跟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难怪平日不爱出门,怕是牧隐管得严。」
连氏说话没个忌讳,薛娥在旁边听着羞红了脸,黎婉也不好意思,全竹进屋搬了椅子出来,几人围着桌子说话。
老夫人倪了连氏一眼,「都是当祖母的人了,说话还这般不顾忌,安安念书了,怕是听得懂话里的意思了。」旁边安安听着老夫人的话,起身,规矩站好,拉着康康,上前给黎婉躬身行礼,「给堂婶请安。」
礼节周到,惹得连氏哈哈大笑,「两个孩子都是聪明的。」而薛娥怀里的茹茹视线还落在桌子上的糖果上,薛娥拿着糖果,指了指黎婉,茹茹才恍然多了一个人,咧着嘴,「堂婶婶好。」
「好,都是乖孩子。」黎婉从怀里掏出三个钱袋子,里边是为三人准备的银踝子,递过去,周鹭从旁打趣,「还好是银踝子,我真担心你送什么珍贵的礼,以后我买的他们都看不上了。」
安安念书懂事了还好说,康康不懂事,喜欢好的,唯一从沧州带回来的东西贵重,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她送的礼物康康看过一眼就不看了!周鹭托人打听过黎婉买的那些,太贵重了,她觉得小孩子玩那么贵的浪费了。
黎婉笑道,「这有什么,以后康康喜欢什么与我便是了。」她听周鹭抱怨过,之后给三个孩子挑礼物的时候便注意多了。
唯一的眼睛还落在黎婉身上,见黎婉不与她说话,瘪着嘴,扯着嗓门嚎啕大哭,还不时眯着眼睛打量黎婉,黎婉好笑,也不知唯一从哪儿学来的这一套,连氏伸出手,「来,唯一,你娘不抱你,三祖母抱好不好?你娘不疼你,三祖母疼……」
连氏的话还没说话,唯一搂紧了老夫人的脖子,老夫人笑得开怀,「唯一是我家的掌上明珠,哪用得着你来疼,唯一听话,今日娘忙。」老夫人顺着唯一的肩膀。
唯一好似明白了,又放声大哭不已,哭着哭着伤伤心心流出了眼泪,黎婉无法,掰过唯一的身子,「唯一听话,娘抱你也行,不许哭了,娘抱你的话不准动来动去,不准扯娘的簪子,耳坠……」
唯一听不懂,黎婉配合着首饰给她说,唯一啊啊回应了两句,黎婉伸手,「老夫人,我抱会吧,待会客人多了也顾不到她了。」
到了黎婉怀里唯一就要站在黎婉腿上,她站不了太久,小腿一弯一直,甚是欢喜,黎婉拉着它坐下,「唯一乖,娘累。」
有了唯一,连氏的心境都变化不少,唯一是个女孩子,北延侯府上上下下宝贝得很,捧在手里怕摔着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她都羡慕了,转身看了眼茹茹,「茹茹来祖母怀里,唯一不让祖母抱,祖母有自己的乖孙女呢。」
茹茹身子骨偏瘦,长相随了李芳芷,不如唯一好看,不过,自己的孙女哪有嫌丑的?连氏抱过茹茹朝唯一昂了昂头,「三祖母抱茹茹姐,不抱唯一。」
唯一靠在黎婉怀里,丝毫不理会连氏的话,仰着头,盯着黎婉的耳坠,啊啊笑着。
黎婉走的时候,唯一又哭闹了一会儿,前边客人多了,黎婉站在垂花厅,接待进门后的女宾客,黎婉认识的人不多,索性,依着她的身份,主动与她寒暄的人也不多,这种时候,不熟的人还上前与她说话便是别有用心,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了。
中午用膳的时候,黎婉没见着唯一,紫薯凑到她耳边将唯一的情况说了黎婉才放心下来,筵席开始前,林氏出来了,脑子不甚清醒,可嘴角一直挂着笑,黎婉觉得奇怪,不过招呼的客人多,没空理会。
空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陪着刘氏送走了客人,黎婉觉得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与被秦牧隐折腾后的感觉不同,那种时候双腿不听自己使唤,起码双脚是好的,此时,双腿双脚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脸上的表情也多是僵硬的。
坐在椅子上,等着前边喝酒结束,紫薯跪在地上,双手给黎婉按摩腿,紫兰从外边进来,「夫人,老夫人说先回去了,明日二少夫人认亲,侯爷在前边指不定什么时候才结束,您和侯爷还有小姐今晚住在这边,等明日二少夫人认亲了再回。」
黎婉睁开眼,瞅了眼渐渐黑下去的天,「小姐呢?」
「在院子里,老夫人走的时候小姐闹了一会儿。」唯一认人,身边的人走了被她发现,定要闹一通,黎婉撑起身子坐好,「老夫人到哪儿了?」
紫兰低着头,「老夫人说您休息休息用不着送她,全安在外边备马车候着,她与三老夫人一起出门的。」
黎婉点了点头,她脑子迷迷糊糊,昏沉得厉害,「可闹成洞房了?」
说起这个紫兰好笑,「没了,二少爷的一帮朋友全被三少爷拦下来了,三少爷还差奴婢与您说句话。」
黎婉头疼,踢了踢腿,「紫薯,先到这吧,我去看看小姐。三少爷叫你转达什么?」
「三少爷说您送二少爷的东西他都数过了,到他的时候只许多不许少了。」紫兰无奈,谁能料到大家忙得热火朝天,三少爷还有心思观察夫人送二少爷的贺礼,不仅如此,还细细清点了一遍。
黎婉一怔,扯了扯嘴角,「他倒是个会算计的。」想起秦牧隐与他说给黎威备的贺礼,黎婉哆嗦了下,没想着秦牧隐将黎威的都备好了,「你若遇着三少爷了,让他赏你点好东西你就告诉他,侯爷给他备了份大礼。」
皇上赏赐下来的聚丰酒楼,秦牧隐要将这个送给黎威,黎威一辈子不愁吃穿了,而且,有皇帝的御笔在,谁都不敢找酒楼的麻烦,当时秦牧隐说起的时候黎婉便觉得太贵重了,谁知,秦牧隐轻飘飘来了句,「三弟性子直,以后怕是会得罪不少人,有皇上送的酒楼在,旁人不给他面子也会给皇上几分脸面。」
秦牧隐在兵部给黎威安排的职位,品阶不高,蹲门口的衙役,这样的职位都能与兵部侍郎吵起来,黎婉心底觉得黎威也是有几分能耐的,她都找不到话反驳秦牧隐了。
紫兰面上一喜,「谢谢夫人。」
这句话,定能从三少爷那边淘来不少好东西。
酒席结束,宾客散尽,秦牧隐坐在桌子边,手撑着脑袋,像在苦思冥,全平等了一会儿,上前,小声道,「侯爷,要不要回了?」
秦牧隐扭过身子,一片杯盘狼借,周围站着许多下人,他在,无人敢上前打扫收拾,秦牧隐虚晃着眼神,强撑起身子,全平和全顺立即搭手扶着秦牧隐。
「回吧,夫人呢?」
「夫人在院子里候着了,老夫人先回侯府了,小姐留了下来。」全平三句话回完,穿过走廊,遇着端着茶壶来的紫薯,「侯爷,夫人担心您喝多了,给您送了醒酒汤……」
秦牧隐醉得不轻,此时不过强忍着不昏睡过去罢了,闻言,点了点头,「全平,扶我到旁边亭子坐下,醒醒酒再回去。」
紫薯峨眉轻蹙,「侯爷,外边风大,先回吧,夫人还等着呢?」
院子里的烛火暖烘烘,衬得红灯笼蒙上了一层光,黎婉等在门口,瞅见人影了,忙吩咐全平将秦牧隐放在旁边的软塌上,唯一坐在上边,玩着带来的雪娃娃。
黎婉抱起唯一,秦牧隐倒在软塌边,黎婉蹙了蹙眉,「紫兰,打盆水来,你们先下去休息吧。」将唯一放在最里边,不料,唯一翻着身爬到了秦牧隐身上,撑着秦牧隐身子站了起来,嘴里啊啊说着话。
紫兰端着水进屋,黎婉摆手,「你先下去休息吧,找两个丫鬟守着就好。」
唯一垫了尿布,从上个月开始,她撒尿都是按着时辰来,子时一尿,可以一觉睡到天亮,偶尔时辰不对,唯一不舒服会自己醒来哭喊。
秦牧隐睡得熟,唯一说了好一会儿得不到回应,哭了起来,黎婉全身也软着,沙哑着嗓音哄唯一,「唯一不哭,爹爹睡着了,唯一也睡着,醒来就能见着爹爹了。」
咚的声,唯一顺着秦牧隐身子倒了下去,软榻软,黎婉不担心她摔着,给秦牧隐脱了鞋子,拧巾子给他洗脸,简单抆了抆身子,越过他身子看唯一,唯一趴在秦牧隐背上。一抽一抽哭得好不伤心,黎婉累着了,之前没发现以为她乖乖睡了,抱起唯一,轻轻哄道,「爹爹喝醉了,唯一真懂事……」
又担心唯一身子出了问题,学着唯一的话啊啊叫了两声,微微张着嘴,哭得伤心,仍然没有眼泪,黎婉心底一惊,拍了拍她的背,脸上出现了细密的汗,唯一眯着眼,张着嘴,仍然没有声音,黎婉吓得脸色一白,声音带了哭声,「侯爷,侯爷,您快看,唯一怎么了?」
秦牧隐蹙着眉,睁开眼,撑起身子,立马注意到唯一的反常了,抱过孩子,轻轻顺着它的眉眼,「她怎么了?」
黎婉摇着头,眼角蓄满了泪,「我也不知,刚才还好好……」
正这是,唯一哇的声哭了出来,黎婉却不敢松口气,「侯爷,唯一刚才是怎么了?」
一切好好的,突然就那样子了,她忙抱过孩子,唯一拽着黎婉的衣衫,啊啊大哭,秦牧隐抿了抿嘴唇,四周看了眼,「全安,全安……」
全安刚送老夫人回去折身回来在院子外边遇着紫兰,与紫兰说话,听着秦牧隐语声急切,三步并两步进了屋子。
「去侯府将张大夫叫来,就说我醉酒得厉害,叫张大夫多带些草药……」时辰不早了,他们若回去,旁边人一打听,对黎城和方淑名声不好。
黎婉抱着唯一去了内室,唯一哭得厉害,黎婉撩起衣衫喂奶,唯一含着嘴里啊啊说着什么,黎婉惊魂未定,轻轻瞄着唯一哭红的小脸,跟着哭了起来,「是娘的错,是娘的错……」
秦牧隐的胃不舒服,将紫薯搁在桌子上的茶壶端起来,倒了两杯醒酒汤灌下去,挑帘进了内室,唯一不肯吃,哭闹得厉害,秦牧隐坐在黎婉身侧,晃着她小腿,嗓音沙哑,「唯一不哭了,爹爹娘亲陪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