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2 / 2)

玉枝骄 苏小凉 4528 字 2个月前

薛大人手上的案卷内写的很清楚,何涌卖给金掌柜的黑山栀有问题,吃死了人,之后何涌认罪后在牢狱中经不住良心谴责畏罪自杀,金掌柜和配药的伙计都挨了板子赔了银两,药铺因此关了数月才重新开张,当初呈递的证据也没有问题,毫无纰漏。

唯独的纰漏就是现在薛大人手上这沓旧纸,是薛大人派人,从何涌收购过药材的药农那里找来的,和金掌柜手中的账本不符,而何涌原来的那些账本已经葬身火海,这费了很大劲找来的这些,便没了中间的依据,金掌柜大可以说这些有缺失,找的不齐全,所以没有山栀这味药。

不过这难不倒他。

薛大人拿出另外几本账簿,不是金掌柜的,而是上都城中别家药铺的簿子:「黑山栀主要来自胶州以北的会郡,收药的前一年会郡恰逢虫害,山栀没长好,所以下半年的果期收获并不多,隔年等药商去收,药农手里能拿出来卖的少之又少,别的药铺最多也进的只有三两斤,你这里却有五斤之多,这些都是何涌卖给你的?」

「大人,会郡虫害的事我们也都知道,所以他能拿来这么时我是特别高兴的,还额外多给了些银两。」

薛大人冷冷看着他:「你说谎。」

金掌柜一愣,随即匍匐下去,年迈的脸上憋了一脸的汗:「大人,我不敢胡说啊!」

「何涌一个小小药商,平日卖给你的这些药材,加起来最多都不会超过三十斤,怎么单一种药就有五斤之多,还都是何涌给你的,他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或许是他从别的地方采买回来的。」

「州府通牒所示,那段时间他只去过会郡和云山两地,云山不种有山栀,会郡的山栀大部分都被大药商买走,像何涌这样的小药商,能买到半斤一斤回来已经算不错,你这五斤的药不全是他那里买的,怎么能确定就是他卖给你的那些里面吃出了问题。」

「大人,可他当时真的卖了五斤给我,至於他从那里买来的,我真的不知道啊。」金掌柜抬起头,一脸的恳切。

「来人,将几位药农带上来。」

外头扶进来几个人,都是垂垂老矣的老人,金掌柜一听他们是药农,脸色微闪,心中到底还是确信的,也就没那么紧张。

薛大人问了他们几个问题,他们都是会郡的药农,种草药多年,二十几年前何涌就是问他们收药的。

从他们口中得知,何涌当年到的时候山栀都已经被收完了,剩下的一些并不好,他就没要,只收了些别的药就回去了,也就是说,何涌卖给金掌柜的药材中,是没有山栀的。

金掌柜却一口要定账簿中的五斤就是何涌卖给他的,至於从哪里买回来他就不得而知了,他只负责收药,可不问药从哪里来。

「金掌柜,你没记错?」

金掌柜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回大人的话,人命关天的事,我不会记错。」

薛大人看向坐在他下侧的吴大人,当年这案子就是他审的,如今吴大人年事已高,薛大人就问的慢一些:「吴大人,当初你就是凭借金大人的话,以及这些账簿定的案。」

「还有何涌的账簿。」案卷后头还附有何涌账簿中采买的内容,就是和金掌柜那边对的上这才定的案。

「那吴大人可有对过笔迹。」

「自然是对过。」

「本官却看,这笔迹和这几张不太像。」薛大人将药农那儿拿来的几张与之对比,「据本官所知,这何涌习惯左手写字,这手印的方向也不对。」

吴大人老眼昏花,看了许久都没看出不一样来,他退休多年,要他仔仔细细去回忆当年的事,现在也记不清了,薛大人不等他回答,直接将几张纸放在一起,拿给关阿婆辨认:「何夫人,你可认得?」

关阿婆看着这几张旧纸上的字迹,眼神微湿,隐忍道:「我相公自小的就习惯用左手,拿筷子也好,握笔也好,按手印时都习惯如此,除了这几张外,这些都不是他的笔迹。」

药农给予的几张药材细单是何涌写的,金掌柜手里账簿中的签字不是,案卷中附有的账簿内容也不是。

吴大人这厢开口,粗声粗气道:「我当年审的时候,你那丈夫可是认了罪的。」

关阿婆拳头紧握,忍不住道:「那是你们屈打成招,我四处奔波想见他一面,衙门里却都不肯,吴大人,我当时给了你一百两银子,你说可以让我去牢里见他一面,可第二天你就反悔了,没多久衙门里传来我相公认罪的消息,还说他扛不住罪责,自己畏罪自杀,我相公没有罪怎么可能会自尽,等我去认领屍首的时候,我看到他浑身是伤,被人用鞭子抽的,双手还夹过板子。」

就算是多年过去,回忆起来时关阿婆还是无法忍住悲悸,她哭着跪在那儿求道:「青天大老爷,您要为我相公做主啊,我找人把他抬回家后,换衣服时他浑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还断了一条腿,什么样的杖责能把人打成这样,被关的那几日他不知道受了多少的私刑,他是被他们活活打死的啊!」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银子!」吴大人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没站稳,扶着椅子气呼呼看着关阿婆,「污蔑官员你可知什么罪!」

「吴大人。」

薛大人抬手,吴大人涨红着脸坐下,拱手自清:「尚书大人,此人说话做不得数,她死了丈夫又没了儿子,胡言乱语不可信。」

「她的话可不可信另做别论,本官倒是找到了些何涌旧时的笔迹,请人一辩就知。」薛大人话音刚落,堂后就有人搬出来了一些书和纸卷,都有三十多年了,这些东西保存的不太好,很是破旧,但若只是为了辨别字迹却是足矣。

这些是何涌当年念书时写过的东西,他不是上都城人氏,这些书和纸卷,还都是派人去何涌老家那儿搜寻来的,别的还有些何涌与其他人做小生意时写的单子,欠条也有,零零碎碎,也不知道薛大人是想了什么办法,竟然能找到这些。

刑部有专门辨别笔迹的师傅,拿何涌不同时期写的字全面对比,更能佐证其真实性。

金掌柜看着那厚厚的一堆,脸色不太对。

很快有了结果,金掌柜账簿中所签的字不是何涌所写,案卷中的所为何涌的账簿,也不是他写的,就连认罪书上的手印也不是他习惯的左手,而是右手食指,像是把人打晕之后,随便挑了个指头按上去的。

「大人,我真的没有骗您,当初何涌真的卖了五斤山栀给我,这字也是他签下的,怎么会不是呢!」金掌柜大声喊着冤,吴大人有些坐不住了,何涌的账簿是从他家里搜出来的,不可能会有错,怎么会不是他的笔迹呢!

薛大人看着金掌柜,念了一段他账簿中的盈亏:「你们铺子卖出去的药吃死人后,生意一落千丈,你又赔了一大笔的银子,按理说,应该没什么钱了,之后接连五年铺子里都是亏损的,铺子里的伙计却一个没减,想必又贴进去不少银子。」

「是啊大人,就因为这件事,我还卖了老家的两块地用来支撑铺子,这么多年才缓过来。」金掌柜说起来就是一肚子的辛酸泪。

「这就奇怪了,已经到了卖地救铺子的地步,你怎么还有银两再购置庄子,这购置的时间,恰好是何涌出事的第二年,那时恐怕金掌柜老家的地都还没卖吧。」薛大人拿出一份地契,是金掌柜儿媳妇老家那儿的,地契上写的是金掌柜儿子的名字,一处庄子,一处铺子,价值好几百两银。

金掌柜脸色一白,瘫坐在地上,怎么会查到瞿州那边去的,这可是没人知道的啊。

「金掌柜,你还不从实招来!!!」

「啪」一声,案板落下,传来了薛大人的厉声呵斥,跪着的几个人狠狠一震,还没被问到话的都已经生了怯意。

守在门外的那些百姓也都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呵斥声,跟着炸开了锅,纷纷议论开来。

「听见没,薛大人要金掌柜从实招来。」

「是啊,那当年的事肯定有隐情了,何当家的说不定就是被冤枉的。」

「当年从衙门里抬出来时就已经死了,说不定就是被打死的。」

议论声中传出一声低沉声,众人转过身去,瞧见个矮个子的老人家,他身旁还有个年轻的小姑娘扶着他,对於年长的人,大家都有种『你活得久肯定比我知道的多』的感觉。

所以他这么一说,众人就追问:「什么被打死,不是说招了。」

老人家摸了摸胡子呵呵:「招什么,抬回去的时候浑身是伤腿都断了,肯定是他们动用了私刑,将人给打死了,打死之后直接画押认罪,这才对外说是认了。」

「这可不能胡说啊老人家。」

「对啊,这不能乱说。」

小姑娘白了这些人一眼:「我爷爷怎么可能胡说,你们也不想想,那何夫人才把丈夫抬回去,她儿子就出事了,当晚何家就着火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凑巧的事,肯定是有人要害他们,不想让他们全家人活着。」

「为什么不想让他们活着?」

小姑娘扶着老人家往人群外走,瘪嘴一脸的不乐意:「我怎么知道,那何夫人以前不是很有名的接生婆子么,搞不好是她得罪了人。」

说罢小姑娘扶着老人家离开了,众人面面相觑,很快有人拍着脑袋大喊:「对啊,那何当家的婆子,不就是当年的田稳婆,我三弟就是她给接生的。」

这么一说许多人就都有印象了,关阿婆过去给人接生从不挑人,就算是付不起银子的她都会帮忙,说何夫人他们不认得,说田稳婆,他们就都想起来了。

这时那边巷子里,小姑娘高兴的从苏锦绣手中接过糖葫芦,甜甜叫了声姐姐:「锦绣姐姐,我刚刚说的可好?」

「好极了。」苏锦绣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随后向一旁的老人家道谢,「锺伯,多谢你啊。」

老人家颇有风度:「苏小姐谢我做什么,比起你帮我们的,这点不算什么。」

「我派人送你们回乡下去,等这事儿过了再接你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