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嬷嬷:「……」那也是你不孝在先啊。
她原先还想仗着年老,说些话指点下姜飞鸾,现下瞧见姜飞鸾只顾着嫁妆,怨怼主子的模样,只淡淡道:「若是大小姐没有想要主子死,或许主子还会像从前一样疼您。」
姜飞鸾顿时一噎。她很想说,她根本没想要母亲死,可仔细回想,她当日和哥哥的所作所爲……还真的像是在下意识的逼娘亲生病,逼着弟弟妹妹早天,逼着,母亲死啊。
姜飞鸾继续哭,翠嬷嬷却不肯待着了,转身便走。
恰好姜永宁回来,瞧见妹妹这副模样,自然上前询问。待瞧见了妹妹的嫁妆单子,不禁失口道:「我明明看过母亲给妹妹精心备下的那份嫁妆单子,根本不止这些东西,怎的现在就只剩下这些东西了?我这就去亲自求母亲,请母亲给你多添些嫁妆。」
尔后转身就走。
姜飞鸾喊了一声,心中不知想些什么,到底是按捺住了,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的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姜永宁很快就奔到了主院。
只是,主院如今守卫极严,姜永根本闯不进去,遑论爲妹子撑腰了。
他欲大喊大叫,却有一个长脸嬷嬷走了过来,恭敬行礼,冷冷道:「世子这般,是要再次气病夫人吗?吵到二小姐和二爷养病?」
姜永宁一顿,颇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长脸嬷嬷又道:「您莫要吵了,老奴知晓您是爲何而来的,老奴不放告诉世子爷一声。
原先大小姐的嫁妆丰厚,一来是夫人疼爱大小姐,觉得大小姐孝顺懂事,才舍得给出自己的梯己,二来么,那位新翰林家里,给侯府下聘时,是给了整整三万两的银票的。
从前那银票在,夫人自然是要给大小姐添妆,现在,这门好婚事没了,大小姐非要嫁给一个克妻鳏夫,夫人又有甚办法?从哪里给大小姐变出钱来做嫁妆?且……」
姜永宁被说的没了脸面,不耐烦道:「且什么?还不快说?」
长脸嬷嬷慢悠悠道:「且,夫人还要世子爷给郡主府退婚。郡主乃是皇家血脉,郡主唯一的女儿,也是有皇家血脉的。
侯府要退亲,还没甚正当理由,难道世子爷以爲,夫人只上门说一声,对方就肯退亲吗?便是肯退亲,就不会在后面记恨侯府?别的郡主府或许做不得,但阻挠陛下,叫世子爷永远是世子爷,老奴想,郡主和郡马,还是有这个脸面的。」
姜永宁顿时面色青青白白,半晌,气得甩袖便走。
长脸嬷嬷还在他身后幽幽道:「世子爷,您当真就爲了一个有刑克之危的女子,不顾念您和夫人的母子之情吗?您是否真的不知晓,夫人去郡主府爲您退亲,要平白受许多刁难吗?您真的就不肯回头,去向疼了您十几年的母亲道歉,请求她的原谅吗?您,真的以爲,自己没有不孝吗?」
还是说,左右已经不孝顺了,那就破罐子破摔?
长脸嬷嬷越说,姜永宁越走越远。
嬷嬷说的话他都明白,可是,莲妹也很重要啊。
莲妹那样一个有能爲的与众不同的姑娘,是值得他的倾心相待的。
且莲妹也说了,她嫁进来,会和他一样孝顺母亲。
姜永宁一面心中有愧,一面又在心中想,母亲那般的疼爱他,他又是母亲的嫡长子,是侯府真正的主人,是母亲的依靠,是未长大的弟弟妹妹的倚仗……只要他肯回头,母亲就一定会原谅他,弟弟妹妹也会像从前那般的崇拜他。
再等等,只要他娶了心上人,他就跟母亲低头认错。
姜永宁心中想得极好,却不知道,他母亲肯给姜飞鸾主持一场婚礼,是因着女子在这世上,着实不易,同时还要给他们些时间反悔——或许,姜永宁和姜飞鸾两个叉烧,忽然就醒悟了,不叉烧了呢?
即便叶梨认爲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原身在看着,叶梨还是要给他们这个机会和时间的。
但等到姜飞鸾出嫁后……谁还在这闷气的侯府待着?
姜飞鸾听到了姜永宁的愧疚,还有承诺等他娶了妻子掌家,定叫妻子补贴妹妹嫁妆的话,不禁微微苦笑。
——她亦是女子,怎会不知女子嫁人后,就和原先不同了呢?
祁莲纵然原本就与众不同,但是,是她出手阻断了祁莲和大将军原本的缘分,伸手推了一把,叫大哥心满意足,得到祁莲。就算姜永宁真的肯给,姜飞鸾也自觉抢了祁莲许多东西,不会要的。
***
大将军府又拖了三天,才上门提亲。
请的是官媒,送的是最规矩的聘礼。
可以说是很不看重姜飞鸾这个儿媳妇了。
叶梨谴人去问了三次,姜飞鸾依旧说要嫁,叶梨才答应了这门婚事,言道二人年纪都已经不小,等孝期过后,可尽快成婚。
大将军府动作也快,老侯爷的孝期本就近在眼前。孝期后半个月,就是成亲之日。
姜飞鸾穿着一身红嫁衣,去拜别母亲。
叶梨终於肯见了姜飞鸾。
她知晓姜飞鸾的抱负和野心,这其实没有什么值得苛责的,毕竟,是人都是想要往上爬的,姜飞鸾有野心,有机缘,想要去牺牲所有去做这件事,幷不奇怪。
只是,被姜飞鸾牺牲的原身和弟弟妹妹,太冤屈了些。
她只盯着姜飞鸾,缓缓问道:「值得吗?」
爲了一个带着孩子的鳏夫,舍弃了自己的名声,忤逆了母亲,舍弃了原本年轻英俊的好夫婿,还有大把的嫁妆,当真,值得吗?
姜飞鸾不禁又哭了出来,却还是道:「娘,你信女儿,值得的。」
顿了顿,又道,「娘,女儿这次的确不孝,您等着女儿,女儿将来,也可以给娘挣出一个封号来。叫天下人都知道,女儿今日的选择没有错,女儿对娘亲,亦是孝顺的。」
叶梨想到了前世原身受车裂之刑而死,事后姜飞鸾也没有半点要爲母亲报仇的想法,甚至还借此邀宠……
她摇了摇头,挥手道:「走罢,望再见面时,你还能这般的与我说,你今日的选择没有错。」
姜飞鸾以爲娘亲说的是回门之日,脸上微红,就退了下去。
嫁人了。
然而,三日后回门。
姜飞鸾看着刚刚醒来的脸色铁青的兄长,面上也隐隐发白。
「哥,你、你刚刚说什么?娘亲她,走了?还是带着二弟二妹妹,府上愿意走的下人,全都走了?」
姜永宁青着脸道:「是。昨个儿母亲将我叫了过去,又问了我一遍,是否真的要爲了娶莲妹忤逆她,我不肯说不娶莲妹的话,也不肯叫莲妹爲妾,母亲就、就叫我喝了一杯酒,然后……」
然后他就睡了过去!
等清醒时,整个侯府都空了!
剩下的那些下人里,许多也都得到了自己的身契,打算离开,愿意留下的,也都老的老,小的小。
倒是侯府世代传下来的库房,姜永宁亲自去察看过了,发现里面有母亲留给他的一封信,说带走了侯府按规矩给姜来烟的嫁妆,还有应该分给嫡次子姜永安的三成东西,剩下的就都留给他了,任由他处置。
自此之后,她与姜永宁、姜飞鸾,母子、母女之情,尽断。
姜永宁捂着心口,头一次,开始后悔。
姜飞鸾随后赶来,看到这封信来,不禁也连连后退。
后悔吗?她不敢后悔。
不后悔吗?
她和哥哥,都没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