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正值周日, 虽然明天不放假,彭家辉和杜文娟仍然一同请假,有意陪彭星望再多玩一天。
他们尽力多陪伴他一些, 像是无论小孩开口想要买什么, 想要去哪里,他们都会尽全力满足一样。
愧意像极了冰汽水瓶外薄薄的一层水雾。
触手湿润, 体感冰凉, 偏偏拂之又起,瞧着不显眼但也难以消失。
彭星望白天跟爸爸妈妈一起在裕汉看晚樱初荷,晚上回哥哥家里睡觉, 两天过下来都像在做梦。
去游乐场也好,植物园也罢, 他有时候更盼望没有这些刻意的礼物。
如果陪我写作业的是爸爸, 接我放学的是妈妈,每一天都能看到你们该有多好?
然而这样平淡的要求反而才是奢侈。
他心里一直很清楚。
到了分别的时刻, 姜忘做东请客, 和他们一同吃了一顿饭。
季临秋本来自觉外人, 推托不去,还是被杜文娟特地叫上了, 完全将他视为一家人。
“星望一直寄养在您两位家里,我们真的很不好意思。”杜文娟起身敬酒道:“我和他爸爸商量的是, 回头要么他借调到裕汉来工作照顾孩子,或者我租个房子来陪星星读初中高中,总归有办法,不会麻烦你们太久。”
星望坐在他们之中,显得有些缄默,只笑一笑继续吃菜。
彭家辉察觉到小孩的细微情绪, 提高声音笑道:“爸爸妈妈周末来看你,开不开心啊?”
“往后爸爸工作空闲下来,会多来看你,以后咱们也可以一起住大房子,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杜文娟接话道:“星星,爸爸妈妈一直很记挂你,回头你还是要好好听姜哥哥季哥哥的话,不要调皮,乖啊!”
姜忘喝着啤酒,看着年幼的自己,忽然觉得他们两个还是很像。
有什么心事都容易写在脸上,这些年他虽然一直试图改变些,也没有变化多少。
一顿饭按理说应该是主客尽欢,吃起来反而有点沉闷。
等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彭家辉去发动自己的汽车,常华抱着茵茵来接杜文娟,两人相继到回到自己的车上向他们招手。
“走了,再见啊!”
“星星,妈妈下次再来看你,来茵茵,和哥哥们说再见!”
他们三人目送着两家人各自离去,而后才坐回车上,掉头回家。
季临秋昨儿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今天手机提示灯亮个没完,频频有电话消息来找,也都撇在一旁没有接,靠着车窗闭眼休息。
姜忘专心开着车,有一段路正在施工修地铁,挖断了电线漆黑一片,需要仔细分辨道路。
在黑暗里,彭星望突然开口。
“要学会这样演才算长大吗?”
这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姜忘却能听得懂他所有想说的话。
他打开车窗透气,半晌才回答。
“大概吧。”
他这一刻想抽根烟,只在后视镜里回望一眼小孩,很稳地踩了刹车。
小孩还是知道了。
他原先忧虑过这件事,却始终没法处理这样的无解题。
寻常家庭犹如一辆行驶在轨道的火车,可星望的家庭,车头向南,车尾向北,只留他一人如同孤零零的车轨。
即便存在,也突兀到无措。
他在这一刻应当有许多话要对这个小孩说。
星望是幼年的他自己,他一直想要给他多到满溢的爱,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一切范围内的清楚明白。
可真到了预感成真的这一刻,姜忘把满腹安慰的话过了一遍脑子,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要再说。
小孩懂了,那便懂了。
红绿灯仍有些接触不良,只有半轮弧光似闪不闪,在夜色里格外模糊。
季临秋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给他递了根烟。
“抽吧。”
姜忘看向他,抬手接了点燃,长抽一口。
烟草气息深吸入肺,呛得人有些迷了眼。
星望闷了一会儿,摇摇头。
“以后不想这种鬼问题了。”
短暂的休息两天似乎不太够。
季临秋前几个月周末都没有安生过,现在终於睡饱了觉能暂停工作一会儿,索性请了两天年假。
人事部那边收到消息哭笑不得。
“季老师您这不是跟我们闹着玩儿嘛,您前头周末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出差学习,调休的时间攒了得有半个月,您尽管休息,年假肯定不用扣!”
季临秋过惯了辛苦日子,一时间也有点没反应过来,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