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能去慈州吗?”
姜忘摇摇头。
“我工作在这。”
他不可能融入杜文娟的生活里,为了星星也不可能。
杜文娟感觉到小孩情绪不对,忙圆场道:“没事没事,今天先好好玩,明天咱们再商量。”
常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下午阳光很好,正是适合逛公园的时候。
红河公园算游乐场和散步场合的结合,这儿没有欢乐谷之类的地方,只是场地空旷的大公园里放一些小型娱乐设施。
杜文娟恐高,常华兴趣缺缺,反而两个没有血缘的大男人全程在陪着小孩玩。
一块坐旋转木马,一块儿坐小过山车,然后搂着小孩在碰碰车厅里撞来撞去,三个人放声大笑,像天生就是一家人。
等需要上下折腾的项目都玩完,杜文娟牵着星望去捞金鱼做手工,常华坐在旁边跟着说说笑笑。
姜忘松了口气,倚着路灯抽烟。
“你呢?”他侧头道:“来一根?”
“不会。”
“支教不是很无聊吗。”姜忘笑起来:“挺纯,还以为你什么都学。”
季临秋还在看金鱼池旁的母子,半晌道:“她并不恐高,对吗。”
“嗯。”男人回头瞥一眼,淡淡道:“这个节点接回去也好。”
难怪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来接星星。
错过这一次,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作为他大哥,还是能持续给到关心的。”姜忘突然想起来什么:“小升初,初升高,再加高考全题,我这边能包圆不是?”
“等他转学过去,我看看孩子顺带把他们学校辅导书包圆好了。”
季临秋长长叹气:“那可……真贴心啊。”
两人说了会儿话,季临秋过去陪彭星望玩滴胶,换杜文娟过来喝点水休息。
杜文娟瞧着远处又在接电话的丈夫,感慨道:“带孩子不容易,您两位真的很有耐心,季老师实在太好了。”
姜忘嗯了声,转移话题道:“其实……这小孩睡觉,半夜有时候会发抖。”
“我给他掖被子的时候发现过几次,有时候起夜上厕所,也会看到他卧室小灯开着。”
“大概是以前总是被打的缘故,”男人垂眸道:“虽然现在开朗不少,还是会梦到不好的事情。”
“不过,有你陪着他,以后也许渐渐就不做噩梦了。”
杜文娟眼眶登时就红了,正想答应,不远处有带小孩的老夫妻走过来。
“文娟?!是文娟吗??”
“哎,黄爷爷!”
老两口见到看着长大的文娟特别高兴,又见姜忘站在她旁边,连连直夸。
“你这个表弟啊,了不得,了不得!!”
“他在咱们城里开了好几家书店,还捐了好些钱,是大善人!”
姜忘突然被猛夸一通,在年轻的亲妈旁边耳朵根发烫。
“您别这么客气。”他试图阻拦:“都是小事。”
“哎,文娟,你有空给你这弟弟说门亲事,我那个外侄女就特别好!”老爷爷锲而不舍,竖着大拇哥道:“小伙子人长得多俊呐!心地好做事周全,还给我们这些老人家送鸡蛋!”
杜文娟忍着笑送别两位老人,看着他们的背影道:“真好啊。”
“我特别羡慕你。”她转头看向姜忘,发自内心地赞叹起来:“可以做自己喜欢的生意,可以到处结交朋友,特别自由。”
姜忘耳朵根已经烫得不行了,脸也有点红,强咳一声装没事人:“你也可以啊,才三十出头,现在机会很多的。”
“我啊,”杜文娟笑得有几分为难:“我的日子估计能一眼看到老了。”
“不过也没事,现在接回星星了,遗憾也少一桩。”她温和道:“你也照顾好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很辛苦吧。”
姜忘看着母亲年轻的面容,胸膛深处有什么在融化滚动。
就像是他刻意忽略掉的东西从保险箱里掉了出来,在空空荡荡的胸腔里晃来晃去。
“嗯,会的。”
“都是一家人,哪怕姓姜也一样是我的亲人,”杜文娟郑重道:“以后咱们常联系。”
彭星望玩了一整天,晚上照例回姜忘家里睡觉。
季临秋吃完饭有事提前走了,姜忘还陪着他们坐了很久,最后才带彭星望回家。
等回到熟悉又温暖的家里,男人发了会儿呆,然后开口提醒彭星望。
“你该打包行李了。”
“有什么喜欢的都可以带走,哥哥帮你拿个行李箱吧。”
小孩听见话了没动,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忘蹲下来,方便他平视自己。
“怎么了?”
彭星望眼眶红起来。
“我不知道,”他快速摇着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很想说一句哥哥我不想走,可是他本来就该和妈妈在一起,天下所有小孩都会和妈妈在一起。
——而且妈妈已经来接他了。
姜忘内心谴责自己完全没原则,摸摸小孩的头道:“那就不收了。”
“你就当你是去和妈妈旅行,去新的地方玩几天,玩到累了再回来见哥哥好不好?”
彭星望怔怔看着他:“我真的还能回来看你和季老师吗。”
“真的,你不是记得我手机号吗。”姜忘从未这样温柔过:“只要你一打我的电话,我坐飞机都要来看你。”
“为什么?”小孩怔怔道:“妈妈把我接走了,你的任务也结束了啊。”
“再说就太肉麻了,”姜忘拿他完全没办法,揉了把脸道:“快去洗澡吧。”
杜文娟先前担心小孩跟他们处不过来,特意买了下午五点半的车票,现在看来反而晚了。
姜忘只给小孩拿了点换洗的衣物,玩具书本基本没有带,唯一记得反覆提醒小孩把暑假作业全带牢。
季临秋这次没有等姜忘开口问,主动过来一起送别。
杜文娟走时特意送了他们两大盒慈州特产,紧紧牵着彭星望笑容放松。
“有空再见,我们一定会照顾好星星的。”
小孩还在怔怔看他们两,季临秋隔着检票口挥别。
“我们就不买站票进去等了,你们多熟悉熟悉。”
姜忘还是有点舍不得,眼瞅着小孩要进站了,蹲下来张开双臂。
“来,哥哥再抱一个!”
彭星望背着包猛冲过来,用力亲他的脸。
“哥哥我会想你的!只走一天也会很想很想你!!”
“好了,时间快到了,”常华自知没法融入他们,频繁看表道:“硬座容易被抢行李架,咱们得早点去排队。”
彭星望好奇道:“我也有座位吗?”
“你坐在箱子上好了,没到一米四,刚好不用补票。”
姜忘目送着他们消失在安检口,站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冷。
世界变得太过安静,他有点缓不过来。
“走了,”季临秋插兜道:“不用谢,知道你寂寞。”
“还欠你八千字教师心得。”姜忘叹口气:“八百年没写过作文了,网上照抄一篇行不行。”
“当然不行,”季临秋接过他手里的车钥匙:“去喝一杯?”
姜忘还在看检票口,再回头时又变得痞里痞气,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
“这两天穷,季老师请。”
“行。”
另一头,杜文娟坐进座位最里侧,常华略费力地把几个箱子都搬上行李架。
“等到那边以后啊,”他抆汗道:“你先睡几天沙发,等我把书房腾出来再摆个小床。”
“到了新学校要好好听课,给你妈妈争气。”中年男人摸摸他的头,想了想又把背包里的苹果拿了出来:“饿不饿?等会给你泡面?”
彭星望先是摇摇头,又反应过来什么。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转学啊。”他讶异开口:“不是说先过去几天吗。”
“开玩笑呢,”常华见小孩都上车了,也懒得再隐瞒:“你还想回这?你妈都在慈州了,还回来干嘛。”
“可是哥哥——”彭星望着急起来:“哥哥说了。”
“哥哥骗你的。”常华径直打断道:“你以后就是慈州人了,要跟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
杜文娟脸色微变,想要拦住他:“别这样。”
“车都要开了,还哄着呢?”常华皱起眉头:“都八岁了,又不是送他去吃苦,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吧。”
火车汽笛应景高鸣,犹如战乱前夕的号角。
彭星望脸都白了,突然掉头就跑。
他本能地感到害怕,本能地感觉自己要快点离开这里。
“星望!!”
“回来啊!!车要开了!!!”
小孩差点撞倒拿着泡面的大叔,慌不择路地跳下火车,一路往检票口方向跑。
杜文娟起身想要追,火车却已缓缓驶动。
“星望——!!!”
与此同时,姜忘在等烤腰子上菜。
他今天情绪起伏太频繁,晚上格外的饿。
季临秋拿了两罐冰啤酒过来,又瞅了眼隔壁桌的小龙虾。
“我们也来一盆,”他有点犹豫:“我不太能吃辣。”
“是男人就吃辣。”姜忘拍桌子道:“搞!”
啤酒还没有开,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姜忘!!星星跑了!!你快去找找他!!!”
“跑了?他不是跟你们——”
“临开车前常华说了不该说的,小孩被吓着直接跑下车了,你快去找找他!”杜文娟已经急得直哭了:“火车站这么乱,人贩子也多,拜托你快去,我想办法再回来!”
“你别急,我现在过去,”姜忘起身道:“没事,他兜里有两百块钱,知道怎么打车回来。”
杜文娟脸上已经没有血色了:“常华没把钱还你吗?”
“还我?”姜忘皱眉道:“还我什么?”
“糟了,小孩身上没钱!你快去找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