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盛世国师 木兰竹 6123 字 2个月前

第26章

宿谊在说完“这世间最可怕的是人心”之后, 不只是陈仲和陈老夫人, 就连慕晏都露出震撼的眼神,至於周围的那些下人,已经口呼天师,齐齐给宿谊跪下磕头,跟膜拜神棍……呃,神似的了。

宿谊差点破功。

你们这群人也太配合了点吧?这么配合我很不好意思啊!

宿谊好不容易才保持住了自己的高人风范, 让那些人起来后, 道:“贫道来之前还有些担心,但来之后就不担心了。陈大人孝心感动天地, 如此鬼魅手段,也就能骚扰老夫人一时,即使贫道不来, 也会无事的。”

陈老夫人拍着胸口道:“老朽放心了。我们陈家可没做什么亏心事,害不着老朽。”

宿谊微笑着点点头, 道:“常人对许多事心生恐惧, 是因为不了解。贫道便将滴水煞和光煞之事详细解释一番。触类旁通, 陈大人和老夫人以后自己就能避免这种状况。”

宿谊勾起一群人兴趣之后,用令人信服的口吻道:“在京城中,滴水煞夏日的危害比秋冬更大。若是夏日,老夫人大概已经病了吧。这也是老夫人福缘深厚。”

陈老夫人脸上阴霾散去不少。

在人倒霉的时候, 再知道其实本来自己应该更倒霉,但是因为机缘巧合,不不不, 因为福缘深厚没那么倒霉,心中立刻就轻松了。

听陈老夫人谦虚几句之后,宿谊继续道:“滴水煞的危害主要是两种。一种陈老夫人已经感受到了,体虚之人,夜晚本来睡眠就浅。若是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滴之声,扰人心烦无法安眠不说,更会让人心生恐惧。人只要心生惧意,鬼祟就有可乘之机。”

“所以同样是水滴声,如果是下雨,人们知道水滴声的来源,就不会产生效果。当然,人工做成的滴水景观的声音也是一样。所以不用恐惧。”宿谊道,“只要知道了来源,滴水煞的效果就去了一半。”

“另一半,则是滴水煞会产生阴冷之气。说白了,就是湿气。即使不是医者,也知道湿气过重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不良后果。”宿谊道,“贫道之所以说京城中,秋冬滴水煞危害不大。就是因为京城秋冬干燥,滴水不仅不会令屋内湿气过重诱人生病,还会缓解屋内干燥效果,对身体有益呢。”

宿谊说罢,大声笑道:“这个估计是制造滴水煞之人没想到的。估计那人是个半吊子吧。”

陈仲终於松了口气:“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慕晏拱手对陈老夫人道:“老夫人果然福缘深厚。”

陈老夫人因为心情变好,连脸色也显得红润起来,之前积累疲惫似乎扫去了不少:“这都是祖宗包佑。”

宿谊道;“若是夏季湿热,再加上滴水煞阴气入体,轻则手脚生疮,重则五脏六腑,骨骼经络,都会生出病来。”

说白了,就是,嗯,湿疹啊,湿邪啊之类。

夏日最容易患这毛病,冬日虽然寒冷,但湿邪之症的人并常见。

宿谊看几人都一副听懂了的样子,道:“所以贫道说了,若是好好解释,其实煞气什么的,很好理解,并不神秘,对吧?”

几人连连点头。

看那些看风水的方士神秘兮兮的样子,他们还以为都神奇,原来是这样啊。

其中道理他们都懂,就是声音令人烦躁,难以入睡,辅佐湿气入体嘛。

不过他们并不因为宿谊说得如此浅显易懂就看轻宿谊,反而觉得能将神异之事解释的如此清楚,宿天师果然不是常人,和那些故作玄虚的方士不一样。

宿谊见几人已经完全相信之后,又说起光煞。

光煞在现代还有一个名字,光污染。

不过光污染主要是现代社会的反光材质的建筑物反射的强光,和夜晚的人工白昼对人类造成的负面影响。这里的光煞自然没达到那么强的效果,也就是扰人睡眠而已。

不过只是些许光点,还不至於让陈老夫人怕成那样,这“光煞”还真有点手段在里面。

它居然运用了小孔成像。

不知道使手段之人,是无意间弄成这种效果,还是故意的。若是故意的,在这个时代,还真是有点厉害。

利用墙上被遮住的那个空隙,人只要从烛光和墙上缝隙之间走过,身影就会被投射到陈老夫人卧室之中,也就是陈老夫人所说的鬼影。

甚至不用这么麻烦,只要用用人形纸片就成。

陈老夫人看着的有正立的鬼影,也有倒立的鬼影,看来是路过的人和纸片剪影都有。

小孔成像,春秋战国时期的墨子就曾经带领学生做过实验。不过在汉代之时,墨家就已经消亡,其中缘由各派研究者分歧很大。不过,在这个时代,墨家的许多在科学技术上的贡献,已经随着墨家的消亡而散轶。

最后墨家许多理论,反而上层人士不知道,底层人士用其糊口,科学技术成了民间艺术,催生出许多民间戏法。

不知道那人是从何得知小孔成像这方法的,宿谊还蛮有兴趣的。

不过这明显是内宅家事,宿谊也不可能去向那人讨论一番,问他是知道小孔成像理论,还是单纯只是会这个“把戏”。

看着“鬼影子”在屋内乱窜,陈仲和陈老夫人脸色苍白。

慕晏道:“经由宿天师这么一解释,世间许多神迹都称不上‘神’字了。怪不得宿天师闭门不出。宿天师之事若是被外面一些人得知,定会将宿天师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后快。”

宿谊微笑道:“是啊,正因为这些事在贫道眼中,都不是什么神奇的事。贫道既然知道内中奥妙,又不能违心的做出‘这很厉害很神秘’的样子,所以就干脆闭门不出吧。贫道不靠信仰过活,但许多同道可要靠这个。贫道也不能砸人饭碗。”

陈老夫人立刻道:“天师放心,今日之事绝不外传。”

在宿谊解释完滴水煞之后,明摆着就表明这是人祸了。陈老夫人不愿让太多人知晓此事,也不愿打草惊蛇。恰好这些下人都是陈老夫人身边伺候之人,本来也要从他们开始查起,所以陈老夫人便让人将这群下人暂时关起来,待之后慢慢审问。

陈仲也让下人守在门口,不准人进来。现在在场的挚友陈仲、陈老夫人、慕晏,和慕晏带来的一个贴身小厮。

慕晏半开玩笑道:“宿天师还是无事别出来了,不然说不定走半路就会被人报覆呢。”

宿谊道:“好吧,那贫道就当一只乌龟,龟缩不出了。如果能像乌龟那样长寿,就更好了。”

自此,陈家的事已经完全解决。

宿谊并未说破解之语,但听过他说明的人,都知道如何破解。

宿谊在离开之时,再次道:“世人都惧鬼神,但其实鬼神有何可惧怕的?人世间确有报应,但那报应是在下辈子、是在下一代。不然世间哪还需要像陈大人如此的好官明察秋毫,还世间一个公道?”

“这个世间,最可怕的就是人心。所谓鬼魂,不过是死去的人罢了。死去的人,哪有活着的人可怕?”宿谊叹气,“陈老夫人,陈大人,贫道告辞。”

陈老夫人抓着宿谊双手,老泪纵横道:“老朽多谢天师。天师放心,今日之事,老朽和犬子绝不会说出去。”

宿谊微笑道:“那贫道就谢过了。”

陈老夫人亲自将宿谊送上马车,目送其离开之后,才沈着脸对陈仲道:“我有事单独对你说。”

陈仲还以为陈老夫人知道是谁动的手了,忙跟着陈老夫人来到房中,摒退下人。

没想到陈老夫人所说的话比知道谁是动手之人更令他惊讶。

陈老夫人道:“儿啊,宿道长不是普通人,你定要好好帮他,再不能给他添麻烦。”

陈仲道:“宿道长自然不是一般人。这次之事我一定会登门道歉。”

陈老夫人摇头道:“不用登门道歉。你若去了,更让人注意。我所说的宿道长不是一般人,不是指的这个。”

“当初的人就算见了宿道长,也认不出来吧。能认出来的人,估计只有我还没入土了。”陈老夫人道,“我本很犹豫,是否要告诉你。但为娘了解你,虽然你心中弯弯道道少,容易像这次一样被人利用。但你若是心中有秘密,想要保守秘密,别人也撬不开你的嘴。所以娘才告诉你。”

“别看皇帝现在风光着,当年他是真的苦,皇后也是真的苦。姐姐离开之时,也是悔恨不已。”陈老夫人道。

陈老夫人一说这事,陈仲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当年之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先帝身边亲信,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这些人中,有些人已经被处理了,其余人都守口如瓶。

且不过一稚儿,都已经去了,还能如何?所以大多人都将其抛到脑后,五年过去,几乎完全遗忘了。

记着的人,也不过感叹一句先帝心狠,怪不得能打下这天下。

陈仲一直作为当今皇帝亲信,当日他虽不在场,但事后也是知道此事的。

陈仲知道,太后对被祭天的孙子感情颇深,在进京之后,太后便整日待在佛龛不出,仅一年就去了,死的时候都念着“孙儿”。

别人还以为太后念着的“孙儿”是指还痴傻着的太子,但他却知道,太后念着的,肯定是皇帝被祭天的长子,那个为了昱朝江山自请牺牲,最后连在皇家的族谱中的名字都被划去了的,可怜可敬的孩子。

听母亲这么一说,陈仲立刻有了十分荒唐的猜测:“母亲的意思是,宿道长其实是……不,不可能。虽然当日我不在场,但许多人都是亲眼见着……见着那孩子沈入水中的。江水湍急,又恰逢暴雨,连识水性的成人都不一定全身而退,何况一幼子?”

陈老夫人道:“别的人不能,宿道长不一定不能。若是普通幼子,会自请祭天?宿道长身上神奇本事你也看见了,他肯定是被神仙救走了,拜在神仙门下。”

“既然宿道长拜在神仙门下,为何又回来了?”陈仲顿了一下,按着眉角道,“是了,宿道长曾经在陛下面前说过,世间多诱惑,道法财侣,在修道者心中,总有比修行更重要的事,为此折损道行也心甘情愿。若真是他,就能理解他为何回来,为何自损道行了。”

陈老夫人抹着眼泪道:“也能理解,宿道长为何明明能推脱,还主动前来了。他还记得,记得我曾带过他。永康啊,要是姐姐还在,不知道有多高兴。”

陈仲也忍不住流着泪道:“道长说,知道可能是人祸,便主动过来了。原来道长居然是……居然是他。天啦,我做了什么!陛下小心翼翼的想要道长远离纷争,我居然被人利用。若不是这次道长不需要法力就能解决,那道长岂不是会折损道行?”

“那人估计不知道宿道长之事,也只有我和陛下、娘娘知道了。”陈老夫人道,“宿道长长得跟老国公年轻时极为相似。而见过老国公的人,只剩下我了。你知道就好,以后定要好好照顾宿道长。宿道长已经失去够多了。”

说罢,陈老夫人又开始抹眼泪。

她和太后感情极好。太后无子,皇后一直跟在她身边,她与皇后宛若亲母女。陈老夫人自然也和皇后感情颇深。皇后两个孩子她都带过,长子永康更是时常见到。

那时候陈老夫人也是被留在老家,惶恐度日的人之一。那一段磨难,让三个女人的关系,恐怕比各自丈夫也亲密的多。

陈老夫人儿子也在外面,家中又没有孙子,所以陈老夫人也是把乖巧懂事嘴也甜的永康当做亲孙儿看待。

当知道永康自请祭天之后,别说太后,连陈老夫人都病了一场。

陈老夫人在认出宿谊之后,对着陈仲痛哭了一场。

陈仲也叹息连连。

他之后得知所谓祭天其实是一些人的阴谋手段,但永康自请祭天之后,的确之后顺利的很,很快就攻破了京城。

祭天的起因可能是一场阴谋,但知情人都认为,祭天的那孩子身上的确有神异之处,说不得真是天界仙童之类。

若是那孩子,经历的那些“故事”肯定是真的,自毁道行也是真的,与龙气纠缠过重会损害寿命肯定也是真的。

若非如此,脑袋简单的陈仲,完全无法理解,为何皇帝找回了永康,还不认回来。

宿道长如此优秀,太子又年幼,还有痴傻之名。明明让宿道长做太子,对昱朝江山更有利。

陈仲在知道自家这是人祸之后,就终於明白了皇帝说有人把他当枪使的意思。

虽然别人不知道宿道长的真实身份,但外界都传闻,宿道长是如古代那些贤明之君一样,上天派来辅佐皇帝的能人异士。

昱朝虽然已经建立五年,但人心并不稳。世家大族只是被打服了,心还不服,老想着搞事。

陈仲道:“儿子以后一定好好保护宿道长,绝不会让人欺负他!”

陈老夫人握着自己儿子手道:“你一定要做到!宿道长苦啊!就算我走了,你也要将其当亲生孩子一样照顾!这是姐姐的悔恨,也是我的愿望。”

陈仲跪在陈老夫人面前磕头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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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谊并不知道自己顶不住压力去忽悠了一场,居然掉马甲了。

之后陈仲对他好的过分,宿谊也只当因为他“救”了陈老夫人一事。

终於完了一件事,宿谊回家补觉安抚自己受惊的小心肝,慕晏则进宫将此事禀报给皇帝。

皇帝冷哼道:“还用查吗?能弄这么大阵仗,还不被人发现的,除了陈仲那不安分的媳妇儿,还能有谁?嫁进陈家也不当自己是陈家人,现在都敢害婆婆了,正好有理由把她赶出去。”

慕晏跪地低头不语。

世家女子,多是出嫁之后也不认为自己是夫家人,心中多为娘家谋划。

若是两家利益合一,倒还是好说。若是两家利益不合,夫妻之间争斗,比起官场争夺都不须多让。

同床异梦,不过如此。

联姻的两家大多势均力敌,这勾心斗角也越发激烈。

不过陈家这种使手段使到了婆婆身上倒是少见。因为世家女子聪慧,并不会露出如此显眼把柄。

毕竟女子地位还是比男子低,若是犯了此错,就算是娘家,不但也无话可说,面上还会蒙羞。

慕晏并不认为如此显眼之事是陈家媳妇做的。即使是她做的,应该也抓不到把柄才是。

果然,陈仲最终只揪出了下人,那下人只说自己曾经遭了陈老夫人训斥,怀恨在心,才如此行事。

这一看就知道主动替罪的,就算脑子简单如陈仲,也不会相信。

陈仲也觉得是自己妻子所为。就是他妻子不断游说他,让他去找皇帝陛下哭诉寻宿谊来。若是有人把他当枪使,那肯定是说出此话之人。那么就该是他妻子了。

就算谋害他母亲的事不是妻子所为,但妻子肯定有放任的地方。

虽然陈仲知道妻子心系娘家,但他自认为自己和岳父家并无利益冲突,且娶妻就要对其尊重,他对妻子也很满意,所以家中后宅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妻子。

陈老夫人又是个慈祥宽和之人,并不插手后宅之事。

所以若真是陈仲妻子所为,那想要查出什么,也确实是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