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喇嘛说的是四川云贵一带的土语,易尘多少听得懂他的意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问他到:“不知道前辈召唤晚辈,到底有何贵干?”
老喇嘛皱着眉头,沉思了半天,这才结结巴巴的说:“我,我要……我们有缘……”
易尘差点吓倒,你这是什么话?要?你要什么?有缘?天啊,你不要说得这么暧昧好不好?不过,看起来这个老喇嘛是很认真的在说话,易尘不由得也正经了起来,恭敬的说:“不知道前辈什么意思呢?晚辈自幼投入道门,似乎和佛教……”
老喇嘛摇摇头,拚命的活动了一下舌头,比较流利的说:“和道教、佛教无关,我和你有缘……上天今天告诉我,你是我的钥匙。你可以帮我打破这些石板,你可以……”
易尘呆呆的看着附近地面上那无数雕刻了‘吽’字的石板,无奈的苦笑:“前辈,要我帮您打破这些石板?也太容易了一些?”
老喇嘛连忙摇头,指点着自己说:“是我心中的石板,不是,不是这些地上的……”
易尘不解,摇头说:“晚辈不知道前辈是什么意思。”
看起来,老喇嘛差点就要急得哭出来,他‘咿咿呀呀’的比划了半天,手舞足蹈的差点手中的锤子和凿子都要飞出去了,可是还是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易尘无奈的苦笑,皱着眉头苦思良久之后,突然指着地上的石板问:“前辈,密宗六字伏魔真言,前辈为何只刻其一?”
老喇嘛露出了一丝笑容,连连点头说:“没有其他,只有一个,一个就足够了,一个足够了。”
说完,他手一挥,一道疾风从地而起,嘴一张,一道霹雳般的吼声,‘吽’一下,易尘急退十几步,浑身颤抖,眼前金星乱晃,气血翻腾差点就要吐出来。而天际,隐隐约约的,云层里金蛇闪动,一股股巨大的力道笼罩住了四周。
老喇嘛皱着眉头,结巴的说:“一个字就足够了……为什么都在用六个?我一个字就可以降伏妖魔,一个字就可以清净自身,一个字就可以震撼天地,为什么要六个?”
易尘无解。
老喇嘛看着天空闪动的雷电,喃喃的说:“一个字就可以达成万卷佛经所有的法门……一个就足够了,为什么要这么多?”
易尘心里微微一动,似乎抓住了什么诀窍,可是却苦苦的想不出来。老喇嘛估计已经把这个问题问过了无数人吧?但是易尘并不认为有谁能够回答他这个古怪的问题。所有的喇嘛和尚,都是从正统出身的,可以说,他们认为佛经佛义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遵循前辈的经验修行,日后修为渐深,自然而然的就飞升极乐。哪里会犯这个老喇嘛这样,空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却钻进了牛角尖毛病。
老喇嘛呆呆的看着易尘,呆呆的说:“我打坐的时候,可以看到极乐之境,神游的时候,可以感受到诸位尊佛残留於这一界的神力……举布达拉宫,唯我一人有此修为,可是,不如我者,接连飞升,我空有一身佛力,已在人间界踌躇百年,为何?为何?……上天说你我有缘,告诉我,为什么?”
易尘心中震骇,如果这个傻乎乎的老喇嘛没有吹牛的话,他百年之前就该飞升了,偏偏还留在这里?岂不是比自己的掌门师伯还要厉害一层?可是,他的问题,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易尘根本就不知道问题,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易尘苦笑:“大师,佛有万千化身,普济世人,这个嘛,是晚辈极度景仰的了,可是晚辈不过是庸碌红尘中一个小人而已,哪里知道佛祖的德行?哪里能够回答大师的问题呢?您找错您了……老天爷给您提示说我们有缘?咯咯,那肯定是老天爷喝醉酒了,这个嘛……天啊……”
一道巨大的闪电从天上劈了下来,易尘急闪,刚才他所立足处,被无穷天威劈出了一个深深的窟窿。易尘傻眼了,不至於吧?平日诅咒上天和上帝什么的是当白饭吃的,今天……没这么邪门吧?
老喇嘛神秘的指指天空:“嘘,老天在听着呢……他说我们有缘,那么,我肯定因为你而飞升,告诉我,为什么?”
易尘心里那个郁闷啊,他耍赖的嘀咕起来:“您可以感觉到神力,那么您自己问那些佛爷啊,我不过是个凡人呢……嗯,这个嘛……您看,我对於佛理一丝不通呢。”
老喇嘛似乎没听到易尘的话,而是嘟囔起了刚才他所说的东西,他嘀咕着:“佛有万千化身,普济世人,为什么要万千化身呢?我有金身一座,威力无穷,何须变化?”
易尘心里‘格达’一声,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突然间两柄飞星剑化成两道银虹破空绞向了老喇嘛,老喇嘛摇摇头:“没用。”挥手之间,飞星剑急退了回来,却是他随意的弹了两指在易尘的剑光上,硬生生的震退了易尘的剑光。
易尘呵斥一声,手一指,两道银光‘当啷啷’一声巨响,化为万道银虹,彷佛天庭雷电一般,铺天盖地的刺向了老喇嘛。老喇嘛还想依样画葫芦的用手指弹飞这些剑光,可是他的速度如何有这么快?‘嗤啦啦’一阵脆响,他身上本来已经破得不成形的喇嘛袍子干脆的被绞成了粉碎,他一个干瘪的滑稽的站在了塔林内。
易尘也是吓了一条,飞星剑居然连他一根头发都没割掉?这也太离谱了些。
不过,易尘已经想好话怎么说了,他不等老喇嘛回过神来,就直接吼叫起来:“我两剑无功,而万剑奏效;佛虽有无穷法力,但如何相应万千世界万千百姓之求告?唯有化身万千,逐一施为而已……”易尘也是豁出去了,我管你佛爷干嘛要变这么多人出来,反正我就给你瞎掰,最好你这个老喇嘛脑筋糊涂了,最后一命呜呼了最妙。总之,这话也有道理,不信的话,你叫伦敦只放一个警察试试,那怕他超人呢,也不可能对付这么多小流氓吧?
老喇嘛丢掉了锤子,重重的锤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冥思苦想了一阵,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可是又想不出来,急得在地上团团乱转,脸一下子就憋红了。
易尘耸耸肩膀,轻声说:“六字伏魔真言,想来各有其效,如有大师一般无穷力量,自然一字可抵万字。可是普通修士,哪有如此磅礴劲力?自然分其道而行止,按照需要,逐一施为才是……就如我们道门无上伏魔大阵,一人万万不可施行,非要众多道友联手,逐一守护旗门,方可行此无上妙诀呢。”
老喇嘛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易尘。
易尘皱着眉头,慢吞吞的说:“大师肯定自幼苦修,修成百劫不灭金身,可单修自身又有何用?彷佛一颗大道金丹,不能链接天地宇宙,又不能上体天心,自然会沉迷於对自身无上力量的追求,却不能真正得窥那无上妙境的门户哩。”
老喇嘛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的说:“法门,法门……佛有三千法门,门门皆可成正果?”
易尘想了想,对啊,好像有这个说法吧?於是乎,他连忙点头不迭。
老喇嘛歪着脑袋琢磨着:“三千法门,三千法门,要这么多又有何用?为什么要这么多呢?方便?有何方便?为何我就不能成佛?我的修为,难道还不能成佛?”
易尘翻了翻眼睛,干脆的说:“你不配成佛,你根本就不配成佛,什么时候你见过那些自私自利,完全孤身修行的人成佛过?内有无上威力的佛法修为,外无丝毫救济百姓之功,你为什么配当佛?和小子一般,你也不过就配和我一样在红尘中苦苦打滚而已……他妈的,老天爷也不是白痴,谁会让一个自私鬼成佛?就好像我这辈子永远也成不了仙一般,你凭什么成佛?”
易尘一口气说顺了,就直接接着说了下去:“看看你的修行方式,一味的追求更加强大的力量,一味的让自己修成金身,佛经之中,凡得正果者,谁不是历经磨难,九死一生,普度万民后得以飞升?你凭什么成佛?我问你?他妈的,为了一个破问题,骚扰我大半个晚上,佛有这么做的么?妈的,就凭这一点,要是我是老天爷,我也不会……天啊……”
有是一道巨大的闪电劈了下来,易尘连忙躲过,看着金蛇乱舞的天空,心里一阵害怕,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他还是相信天上有神灵的,不过,对於西方的那些神,他是不会怎么尊敬就是了。
老喇嘛的眼睛越睁越大,死死的看着易尘,不断的咕哝着:“我不配成佛?我不配成佛?……哈哈哈哈哈,原来这么简单……原来是我不配成佛,西方妙境,根本就不向我打开大门,哈哈,太简单了,太简单了。原来是这样……呜呜呜呜呜……”他突然就抱着脑袋痛哭了起来。
易尘愣了一下,这个老喇嘛不会是白痴了吧?或者自己说的话打击得他太多了?让这个老头子绝望了?
易尘无奈的苦笑:“算了,老人家,我也多说什么了,唉……人活着,也不容易啊……按照您的修为,现在是死都死不了,不如我介绍您去一个地方?有个叫做黑暗议团的组织,里面可都是千年不死的老鬼,您一定会找到好朋友的……唉,你干什么?”
老喇嘛缓缓的站起来,露出了一丝微笑:“小朋友,你过来……”他伸手虚抓,易尘却是害怕的连忙倒退,天知道他是不是因为绝望而要干掉自己出气呢?
可是一股狂飙涌到,易尘浑身真元一丝都提不上来,狼狈的飞了过去。
一股巨大的力道冲进了易尘的身体,接着,易尘的脑海巨震,自出生起的一点一滴的记忆,甚至很多都是易尘自己都忘记了的,都被那个老喇嘛给压榨了出来。自然,老喇嘛自己的记忆,也毫不保留的传给了易尘……
易尘心里暗暗叫苦,自觉这笔生意大大的亏本了。这个老喇嘛,几百年前不过是个小喇嘛,而且是个地位最低的那种贱役喇嘛,每日间被无数地位高过他十几级的喇嘛欺负。凭借着几句偷学的咒语,他一心苦修,渐渐的近乎走火入魔,修为日深,却是越来越专注於追求最强大的力量……最后,他修成金身,可是却丝毫不知道继续修练的法门,於是乎,就沉浸在了不断的追求更加强大的力量的道路中。他的一辈子,没有任何色彩,修行,不断的修行,傻瓜一样的苦苦修行,就是他的生活。
而易尘的经历,也毫不保留的送给了老喇嘛。幼时的流浪颠簸、小时的快乐学艺、大时被驱逐出门的悲哀、失去力量的心疼、陷於死亡的绝望,以及现在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下属而疯狂的追求权势、金钱的疯狂,丝毫不保留的送到了老喇嘛那近乎沙子一样干涸的头脑中。
良久,良久,老喇嘛放开了易尘,恭恭敬敬的对着他跪下,然后是三个响头。易尘差点吓死,他可没有那种要长辈在自己面前下跪的习惯,他连忙跪下,对着老喇嘛‘梆梆梆’的回了八个响头。
老喇嘛也不制止他,一手提起易尘,拉着易尘并肩坐下,低声说:“原来,我这一辈子,都错了,我走错了路,难怪佛祖不肯开放门户。”
易尘无奈的看着他,低声说:“现在,还来得及吧?”
老喇嘛呵呵笑起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心,已经死了……我要换一颗心,换一具身体,然后,再来修练。唉……”
易尘突然醒悟,有点可怜的看着他:“要走了?”
老喇嘛连连点头:“要走,要走,否则,我的一世苦修,不就浪费了么?”
易尘点头,站起来:“没晚辈的事情了么?这些石头,应该算是打破了吧?”
老喇嘛古怪的看着易尘,低声说:“你说过,你也无法成仙?”
易尘耸耸肩膀:“前辈,我杀人无数,呵呵,如果我还能成仙,肯定世上天不开眼,或者是故意的玩我呢。”
老喇嘛歪着脑袋说:“那么,反正你也是个按照世人的标准说来,是个大混蛋……你不会介意……”
易尘愕然的看着他:“介意什么?”
老喇嘛低沉的说:“数百年的辛苦啊,真不甘心……唉,转世后,这些法力,於我何用?反正你也成不了仙,不如,成全我吧……”也不等易尘同意,他手一张,把易尘牢牢的抓在了手里,然后,一股庞然的,带着万丈佛光的金色真元横冲进了易尘的身体。
易尘还没有反应过来,就以经被震得吐出了三口黑色的鲜血。易尘张张嘴,可是整个体内的真元体系都被这巨大到不可思议的真元压制得发抖,哪里说得出话来?
老喇嘛通过刚才和易尘的精神交流,赫然已经把‘天星宗’的法门偷到了手,此刻,他的真元就顺着‘天星诀’疯狂的在易尘体内流转,易尘自己的星力循环体系被这强横的力道一冲,顿时七零八落,星星点点银光四散。
老喇嘛低吼:“不要让老衲数百年苦修白白消散,施主,求您为老衲保留点东西在这个世上吧。”
易尘心念一动,自己勉力提起一口气,协助这金色的真元狂潮运转起来。天空马上发生了异变,易尘体内发佛有一个黑洞一般,疯狂的吸收着四周的星力,天际中,云层内,一道道粗大的,肉眼不可见的银色波动狂涌而来,从四万八千个毛孔注入了易尘的身体。
易尘保持了很久的六耀星循环整个的崩溃了,星核也崩溃了……
那老喇嘛的金色真元夹杂着外界的无穷星力,冲进了易尘的丹田所在,死死的压迫住了那四散的银色光点。易尘狂吼一声,那些银色光点在‘天星诀’的推动下,骤然紧聚,配合了老喇嘛全身的真元力重新凝练成了一个巨大的星核,随后,再次的破裂,再次的从六耀星、十二元辰等一路飙升上去,随后恢复混沌状态。
易尘凝神内视,那朦胧的金银二色雾气中,一点银光激射而出,体内的混沌被打破了,无穷尽的星力以及老喇嘛的真元朝着中心处猛锁,一个小小的金银二色小人,遽然成形,面前飘舞着一柄小小的银色飞剑,在易尘的体内往来飞舞,带起了万千金色双色的漩涡。
老喇嘛的真元还是源源不绝的冲了进来,小人安静了下来,他的体内,也产生了一个原始的星力循环,随后,六颗银星一闪,小人体内也形成了六耀星循环,接着,在老喇嘛无穷的真元推动下,小人渐渐长高长大,渐渐彷佛实质一般,它体内的星力循环也直接突破了第一次大轮回,到达二十八宿大循环之境后,稳定了下来。
易尘浑身的肌肉骨骼,发出了细微的‘劈啪’声,一道道星力波纹横扫他的身体,他的骨骼和肌肉被以百倍计的加强了,‘啪’的一声脆响,他的皮肤整个的炸裂了一层,连同碎裂的衣物一般,被身体四周强大的能量风暴卷走了。
易尘的神念无数倍的增强了,他紧紧的把握住了每一缕星辰之力的波动,他彷佛已经化成了星辰本身,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伴随着这些星力的波动而跳跃着。
心醉神迷的感觉一的传来,易尘滴下了两颗眼泪……原本以为永远达不到的‘聚星界’,就在这个古怪的、可怜的老喇嘛的暴力作用下,不经意的达到了,并且,还超越了‘聚星界’的初级力量,直接到达了一个易尘根本不敢想象的地步……
神念无边无际的扩展出去,易尘轻易的突破了大气层的束缚,偷窥了一阵天上正好掠过的美国太空站的那些宇航员,恶毒的把他们的睡觉姿势摆出了不堪入目的姿态,得意洋洋的返回了大气层,随后,绕着整个地球转悠了一圈。
恰恰扫到了四川境内,易尘的心脏如受重击,重重的抽动了几下……那是三个人的气息,三个,三个和易尘在冥冥中有着说不清的纠缠的人……三个和他有着血脉关系的,活生生的人的气息……
易尘惊恐的睁开了眼睛,再也不敢朝那边多探测些什么。
老喇嘛正一脸高兴的站在他的面前,身上有着点点的七彩光芒飘出。
易尘二话不说,直接跪倒在了地上,重重的八个响头磕了下去。后面传来了三十多个人的脚步声,易尘急忙回头,却是一些身穿大红或者大黄喇嘛袍的老喇嘛,一个个面带微笑的看着易尘面前的这位。
这位老喇嘛呵呵笑了一声:“我明白了……我懂了……哈哈,石板破了……”无数道闪电劈下,那些雕刻着‘吽’字的石板纷纷粉碎,老喇嘛一手指天,一手指向了易尘,随后, 整个变成了一道七彩长虹飞散了,地上,稀稀拉拉的留下了两三颗大大的白色珠子。
几个喇嘛走了上来,恭敬的膜拜后,把那几颗舍利放进了一个纯金的小匣子。
其他的那些老喇嘛也纷纷的跪倒,低声念叨一阵经文后,起身,对着易尘露出微笑,微微颔首,转身就走。
易尘连忙一手抓住了最近的那个老喇嘛,嘿然怪笑着说:“大师,晚辈有礼了。”
这个喇嘛面色古怪的转身,合十到:“老衲有礼了。”
易尘怪笑着说:“相见就是有缘。”
老喇嘛苦笑:“的确是缘……”也不用易尘说什么了,他干脆的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仅仅剩下了一件贴身的小衣,呵呵大笑着走回了布达拉宫。听他的声音,就是易尘白天碰到的那位。
易尘耸耸肩膀,看看自己光溜溜的身子,施施然的穿起了这个老喇嘛的袈裟,大摇大摆的走下了山区。他面上带着笑容,而心里,却真正的翻江倒海一般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