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旭然两眼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全身酥软无力，而且出汗了，有点热腾腾的。

不知道发呆了多久，一道气息凑到脸颊边，带笑的声音问：「舒坦了吗？」

「额……」愣了愣，接着咧嘴笑了，捋起自己额头的刘海舒气，他说：「舒坦了。」

全身都，连心也是。

「嗯。」叶凌抱上他，在耳朵边暖融融地呵气，亲吻着他的耳尖说：「你乖，明天带你回家。」

「……」慢慢收紧手指，扣紧叶凌的衣服，庄旭然在他怀里点点头：「好。」

今晚吃晚饭的期间，叶凌在饭桌上跟家里人说：「爸妈，我和庄旭然明天下午回京了。」

叶爸爸说：「这么快？不是放七天假吗？」

叶妈妈说：「是不是回京有事？」她知道，叶凌不是乱来的人，要不就是有事呗。

「是啊，我倒是没事，不过庄旭然开着公司呢。」叶凌说，回去也该上班了，确实不好耽搁。

「哦哦，是这样？」叶爸爸听说庄旭然开着公司，就点头说：「那确实得早点回去，不要耽误了工作，你年纪轻轻地，开个公司不容易。」

庄旭然说：「谢谢伯父，我下回再来看您和伯母。」

叶妈妈点头说：「那是的，有空就常来，就当度假呗，多呼吸呼吸咱们乡下的新鲜空气。」又说：「你们明天下去就走啊，那我得赶快帮你们收拾东西！」

叶妈妈风风火火地，吃完晚饭就开始带着叶芸，给叶凌他们准备各种土特产。

「妈，也不用带太多，吃不完。下次再回来带新鲜的。」叶凌说。

「又不是全部给你带的，你拿回京城可以分给朋友同学，还有小然啊，给他送送亲戚。」叶妈妈说：「你看，我都用玻璃罐子给你装的，很方便。

叶凌说不过叶妈妈，只好帮着妈妈和妹妹一起装。

庄旭然在旁边看他们忙碌，偶尔拍几张照片，问问发小们要不要叶凌家的干菜和小萝卜。

曹三（朕）：天天直播吃的喝的，你够了你……

庄：[嘚瑟]要还是不要？

曹三（朕）：[怒火]要！

「然哥，帮我拿一下这个。」叶芸看到叶凌被自家妈拉去了，只好叫闲着的庄旭然帮忙。

「哦，好。」庄旭然连忙收起手机，帮忙拿东西，好让叶芸往里面装。

叶豪也带着媳妇过来帮忙，让媳妇扶住瓶子和漏斗，自己装酸笋。

「那是酸笋啊？」

「是啊，之前刚酸好的，咱们家都还没开始吃呢。」叶芸笑着说：「然哥吃过我哥做的酸笋炖鱼头吗？那味道可好了。」叶凌上次回家做了一次，让家里两姐弟念念不忘。

「是啊是啊，我大哥做菜比妈做得好吃。」叶豪插一嘴，直接把自己妈得罪了也不自知。

「臭小子，你长这么大吃的还不是我做的菜。」叶妈妈抽了小儿子一巴掌，喊他赶紧干活，别顾着耍嘴皮子。

「哈哈，活该！」叶芸嘲笑弟弟。

庄旭然扭头问叶凌：「我怎么没吃过什么酸笋炖鱼头？」

叶凌认真装咸菜，一边说：「没带酸笋回去，外面卖的不好吃。」

「我家做的酸笋是咱妈的独门手艺，味道不一样的。」叶豪捉紧给自己妈灌米汤：「妈妈妈，是吧？连大哥都这么说了。」

叶妈妈笑得好不自在，嘴里却说：「别听你哥胡说，外面的哪里就不好吃了，人家做的才是大众口味。」又跟庄旭然说：「不过我家这个酸笋，确实味道好，你拿回去尝尝，保证够劲儿。」

叶凌笑说：「他就是喜欢吃酸的，也喜欢吃辣。可他不会吃辣，一点点就受不了。」

叶妈妈说：「那太好了，我那还有一罐自制的蒜蓉豆豉辣椒酱，味道香，不太辣，给小然带回去吃正好。」

「妈，辣椒就别给他了，不带。」叶凌否了。

「好啊，谢谢伯母。」庄旭然说，斜眼挑了一眼叶凌，满是挑衅。

「你要带辣椒酱，不给你上车。」叶凌小声嘀咕说。

「哼，你说不给就不给？」庄旭然撇嘴抗议，不过那罐辣椒酱终归是没有上车。

一家人给叶凌他们收拾好明天要带的东西之后，才洗澡休息。

「对了。」叶妈妈一拍大腿突然想起来说：「凌子啊，明天你四叔公做大寿，要去吃宴席，你回来了得去啊。」

叶凌和庄旭然面面相窥，考虑了一下说：「吃中午的宴席，也行啊，我们吃完了再走。」既然碰上了老人家做大寿，去看看封个红包也是应该的。

回到屋里，庄旭然听了叶凌详细说这件事，看着他说：「你想带我去？」

叶凌奇怪说：「那当然，难道不带你去？」

那理所当然的模样，让庄旭然无从反驳，好像叶凌带他去参加长辈的寿宴是应该的一样。

「你……你知不知道这算什么？」

「你又不是女孩儿，还害羞了么？」叶凌揉揉他的脑袋，笑嘻嘻地嘲笑他：「别想太多了，只有你自己心里明白，其他人不会多想的。他们只当你是我的朋友，就这么简单。」

「也就是说，你也明白？」庄旭然呼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有必要平复一下心跳。

「嗯。」叶凌收敛起笑容，看着他给他认真的回答：「我明白的。」他说，庄旭然心里想的，他明白，而自己心里想的，也是一样的。

「……给我准备一个红封吧，给你四叔公封红包。」

叶凌笑笑，去找自己妈要了一个红封过来。

庄旭然抢过来，往里面塞了三千三百三，厚厚的一个。

这还没完，他用签字笔在红包背面，郑重地写下自己和叶凌的名字。

这个红包是联名的，代表他们俩的。

「你封这么多，其他亲戚会议论的……」叶凌弱弱地抗议，想争取一个中间值。

「怕什么，你就说大头是我出的。」庄旭然翘着嘴角说：「我在你家住了几天，左右邻居谁不知道，谁不知道你有个土豪朋友？」

叶凌笑骂：「有你这样说自己的吗？」

庄旭然被叶凌老家的人称呼为土豪，不但不生气，还觉得挺新鲜的，在京城可没有人这样喊过他。

「好了，准许你玩一会儿游戏，然后睡觉吧。」叶凌说，翻上床给俩人铺好床，顺便闻一闻，还有味道没有，要不要换个被单。

「我们不是下午走吗，明天一早你拿去洗了。」庄旭然有点小心虚地说，毕竟来到叶凌家这么久，只有他自己来了一次。

「哦，没事，我只是看看今晚还能不能睡……不过这个是你自己的，你嫌弃也没办法。」叶凌一本正经地说。

遭到庄旭然严重反击，拧他胳膊。

「哎呀，疼……」每次都这样，得装作很疼很疼地叫一声他就不拧了。

「一起来玩儿找茬。」开始打开游戏。

「你无不无聊……」叶凌打起精神来陪他。

果真就玩了一晚上的找茬，睡觉的时候做梦都是找茬……

「大哥，你们怎么还吃早饭啊？」今天他们起得早，叶芸和叶豪还在家，问话的是一脸惊讶的叶豪。

庄旭然就好奇了：「为什么这样问？」

叶豪说：「你们不是去吃酒席吗？吃酒席还吃什么早饭，空着肚子才能吃够本儿呀。」他似乎痛心疾首，因为大哥和庄旭然已经吃了两碗粥了。

「噗……」这论调，直接让着庄旭然喷了。

他朝叶豪竖起大拇指：「你说得颇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叶凌和叶芸扶额，自家弟弟咋就那么丢人呢……

诚然叶豪这种想法很LOW，但是不可否认，乡下很多小孩子都是这么想的，显得好笑又可爱。

如此直接暴露了叶豪小时候也是这样来的，虽然说他现在也不大，才十九岁。

姐弟几个吃过早饭以后，都该干嘛干嘛去了。

叶凌和庄旭然留家里，洗被罩被单。

临近中午的时候，出发去也的四叔公家里吃酒席。

没错，他们不是去镇上的饭点吃，而是在自家院子里，或者外面宽敞的平地上，直接摆上桌子椅子，宴请来客。

做厨的是花钱请来的流动围餐，负责今天的饭菜，杂务。

叶凌带着庄旭然，先去四叔公面前见过，把红包给了老人家，才出来找个角落的地方坐下。

席面上都是认识的人，大家善意地坐在一起，凑成一席，说说笑笑。

叶凌算是在老家很受长辈们关注的对象，每次只要他在的话，话题总免不得扯到他身上。

这次多了个庄旭然，乡亲们听说庄旭然是来自京城的人士，纷纷表示好奇。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开席了。

这会子就不会再有人顾着说话，因为大家都埋头吃饭菜。

每次有新菜上来的时候，叶凌总是第一时间给庄旭然夹一点，然后才会自己吃点。

「好吃吗？」见他吃了两块猪脚，叶凌干脆把自己的给了他。

「炖得不错，不油腻。」庄旭然说，从嘴里吐出一块小骨头。

叶凌马上抽出自己带的湿纸巾给他抆嘴，然后试了试一盘肉丸子，觉得不好吃，就没有夹给他。

接着又上来一盘梅菜扣肉，看起来肥肥地，好像很油腻。

叶凌试着夹了一块，心想要是不好吃就自己吃了吧。

庄旭然却也吃了，乖得不像话，吃得满嘴油，叫人好想夸奖他。

「今天吃了好多肉啊。」叶凌小声地笑着说，又嘀嘀咕咕：「要是每天都有这么乖就好了。」

平时求他吃肉，跟求祖宗似的，就是不肯多吃点。

鱼肉和海鲜类的就还好，猪肉和鸡鸭什么的，有时候一块都不愿意碰。

「不是你弟弟说的吗？」庄旭然抹了嘴上的油光，笑嘻嘻跟叶凌咬耳朵说：「要吃够本儿。」

「啧！」叶凌笑骂了声，心里却欢喜，继续给他夹肉菜。

但是也不敢给太多了，因为吃过量会吃坏肚子，有可能还会胃痛胃胀。

「你们老家人都挺好的不是吗？」

此时二人已经跟家人告别，坐在车里准备回家。

庄旭然来叶凌老家一趟，感受颇深，其实也不是那么不愉快。他总觉得叶凌的亲人……是疼爱叶凌的，不是那些封建的人。

所以，能期待吗，两人的感情被接受的那天……

「没发生什么的时候肯定好。」叶凌一边开着车一边说：「你是没经历过我们老家这边的舆论战，那些做了错事的人家，被人说得不敢出门都有。」

「我们这个算是错事？」庄旭然不高兴。

「可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开明，他们思想不一样。」叶凌说。

「他们怎么样其实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家里人又是怎么想的？」庄旭然憋不住心中的疑问，他就是想知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家里说？」

叶凌没回答，庄旭然便自顾自地计画：「等你毕业是肯定的，等你毕业之后，我们赚到足够的钱，就去国外结婚。」

「……」叶凌握紧手里的方向盘，有点烦闷，心里压抑。

「家里不答应，我们就出国。国外环境开放，没人把同性恋当回事。」庄旭然观察叶凌的表现，想知道他究竟怎么想的。

「还这么长远的事，现在说什么都落实不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叶凌叹着气说，发现庄旭然满脸不开心，就伸手摸摸他的脸：「你别整天想这些，想多了也没用。」

「怎么会没用？我为什么不想？」庄旭然有点怨气地说：「你能让我心里踏实点，我才能不想。」

可每次谈论这个问题，叶凌总是含含糊糊地，没有明确的思路。

使人觉得眼前的快乐都是泡沫，一点都不真实。

「庄旭然，你说家里不同意就出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你抛弃了家人……」叶凌本来不想跟他吵，可是对方的有些观念，真的令自己忍无可忍：「难道在你心里，自己逍遥的日子比家人更重要？」

庄旭然长大嘴巴，因为叶凌是那样直接地抨击自己，瞬间把自己贬入自私自利的行列。

「那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人反对，我们就不在一起了？」他是这个意思吗？

庄旭然扭头看着车窗外，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叶凌了，他们之间是真的爱吗？为什么突然觉得这么遥远？

「我的意思也不是那样。」叶凌今天叹气叹得够多了，他挺烦躁地说：「我的意思是，在不伤害亲人的前提下，努力争取两全其美。」

虽然自己也知道，很难很难。

「嗤，你想得真美，有可能吗？」庄旭然不想再跟叶凌争辩了，他得到的结果就是，叶凌不够爱。

没有自己付出的感情那么多，没有自己这么看重这段感情。

一直以来自欺欺人，觉得能在一起就很不错，只要对方给点回应就够了。

可是庄旭然突然发现，人是贪心的动物，他忍受不了叶凌不够爱自己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