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古朴的黄沙飞扬的小城镇, 店铺、酒吧、居宅皆是泥砖土瓦,街道上的人们或步行,或骑着马, 或赶着马车与牛车, 没有任何现代化科技的影子, 甚至没有发达的机动车。
身宽体胖的老板娘倚在店铺的台面上, 一边夹着一根青烟嫋嫋的香烟, 一边儿好奇的打量着台面外头站着的两个稀罕人。
那两个稀罕人也十分尴尬的与她对视。
这里的人们有的穿着样式复古的绒面西装, 有的穿着落拓不羁的兜领衫配皮革背心,脚踩马丁靴, 头带宽缘帽, 相较之下,盛星辰跟锺小闻的现代化装束简直就是人群中天大的异类。
盛星辰的眼睛落在老板娘那几乎低到肚脐的蕾丝领子上, 两团沉甸甸的麦色的性感几乎要把他的眼珠子给撑炸了。
锺小闻愣怔了两秒,涨红了脸色,用胳膊肘使劲儿拱盛星辰,“这也是你所锺爱的牛仔文化?”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恶狠狠地。
盛星辰:“……”
没错, 这就是他们初来乍到的异世界。
在有过耶摩村的倒霉经历之后, 锺小闻落地的第一反应就是融入该世界的当地文化。
她几次三番的缩在角落里, 无比警惕的窥探外面的人事物,反覆确认这群走来走去的人没长三角形的牙齿,而这些被当成坐骑的牛和马也都是正儿八经的食草动物。
盛星辰倒是很放松,东张西望的, 还时不时流露出一些好奇,怎怎呼呼的说着“你看那黑马好帅!”,“这不就是书里写的西部牛仔文化吗?”
锺小闻觉得盛星辰就是恐怖片里面“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类人, 通常死的最早,盛星辰则觉得锺小闻神神叨叨缺乏冒险精神,不像个警察。
这里的货币是一些印着牛头图腾的银币和纸币,他们手头自然是没有流通货币的,不过运气很好,伽马的那辆轮椅也被吸引来了,贺泷干脆跟盛星辰一块儿把轮椅拆卖了,换了点当地的货币,订了几件旅舍的房间,剩下的钱就给了锺小闻和盛星辰,让他们去购置点衣裳。
没了轮椅,腿脚不灵便的严潇只好把自己交给贺泷处置了,贺泷跟他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用手撑扶着他行走,这里的风充斥着粗粝的尘沙,吹得人老容易迷了眼睛,好不容易进入了旅舍,贺泷皱着眉头将两扇窗户拉进关严实,阻隔住外面糟糕的空气,这才转过身来。
严潇靠在仅有的一张床的床头,眸光转向那个全程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悲伤少年。
贺泷也望着常海,两道目光让那少年慌张了起来。
“我发誓,我什么都没有做!”他连声辩解道:“那个图标我都没有敢碰到,手机就摔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里是哪里我都不认得——”
“没事没事,我们不是在怪你,我们也都不认得这是哪里。”严潇耸了耸肩,好言好语的安慰道:“我们是相信你的,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常海。”少年用牙齿磨着下嘴唇,好半天才轻声答道。
“常海。”贺泷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的警官证,正色道:“我叫贺泷,是洲际调查局的高级督察,现在的情况很特殊,我暂时不能给出完善的解释,但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能听从我的安排。”
常海茫然的扑闪了一下眼睛,微弱的点头:“好,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现在有些问题要问你,希望你如实回答。”贺泷说:“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可能类似於你们学校播报的广播通知?”
“有,有的。”常海点点头。
“他说了什么?”
“创世通道……一路顺风什么的,我不太明白。”常海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这两句他们也都有听到,贺泷下意识的看了一眼严潇,严潇却没有给予他眼神回应,只是充满了怜悯的望着常海,贺泷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失落,后追问道:“别的呢?”
“别的……”常海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我好像听到了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贺泷眸色微沉。
“我也没有太清楚,还以为是我在做梦呢。”常海说:“大概说的是……上帝要降一场毁天灭地的洪水灾难,他告诉自己的亲信要提前造一艘大船,这样才可以免予被洪水淹没。”
“这故事怎么这么耳熟?”严潇挠了挠头。
“是《诺亚方舟》,圣经里的故事。”贺泷说:“创造世界万物的上帝耶和华见到陆地上充满败坏、强暴和不法的邪恶行为,於是计划用洪水消灭恶人。但诺亚是耶和华认定的好人,所以耶和华想留他一命,就提前指示他建造一艘方舟,当四十昼夜降大雨在地上,洪水淹没了最高的山,在陆地上的生物全部死亡,只有诺亚一家人与方舟中的生命得以存活。”
“这是任务的提示吗?”严潇茫然道:“难道这里会有洪水灾难?我们需要提前建造一搜船?”
贺泷沉思片刻,看向常海:“除了这个呢?还有没有别的内容?”
“别的……您具体指的是什么呢?”常海小心翼翼的问。
“戴罪者?你有听到这个词吗?”贺泷单刀直入。
常海的面色苍白了几分,他艰难的点了点头。
贺泷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这个APP的功能,它根本不需要经过当事人的同意,到了限定的时间,即便当事人不作为,通道也会自动开启。”他的手臂环抱在胸前,倚墙而立,仿佛不太舒服似的,始终拧着剑眉:“所以小盛之前提出的关於地质局的预测模型是否合理的问题也就有了答案。”
严潇对这些专业方面的问题一知半解,也不好评论,他的膝盖不方便动,只能用手撑着床铺艰难的转了一下上半身,歪着头问道:“常海,你是不是防卫过度了才把你的老师推下楼的?”
常海整个人哆嗦了一下,拚命地摇头,那短短的几分锺对於他而言简直就是噩梦一样。
“不是的,不是我推他下去的!”他急的嗓门都拔高了:“是他自己把我按在栏杆上,然后我挣扎着挣扎着……他想过来掐我脖子,我就躲了一下,他就扑空了——”
“行了,你不用说了。”贺泷打断了他的话,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也不要再想了,都过去了。”
常海全身抖如筛糠,脑袋几乎要贴到胸前,痛苦的闭着眼睛。
严潇有些愧疚,小声道:“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么细的。”
“回顾一下也是好事,许多事情人应该学会正视,始终回避是没有用的。”贺泷捏了捏常海的肩,语气坚定且和蔼:“只有正视了之后,才能有勇气打败。”
“可是我要打败谁呢……”常海茫然失措的低语:“人都已经死了……”
“你要打败的不是别人,是怯懦的自己。”贺泷说。
严潇猛的一怔,他略出神的盯着贺泷的侧颜看,总觉得贺泷的这番话像是在对自己说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从出院的时候起,贺泷就不怎么跟他有视线接触了,更毋庸提那种眷恋深情的眸光纠葛,这让严潇感到轻松了很多,心底却隐隐泛起另一种不安。
“咳咳……”他禁不住咳嗽了几声,这个世界的空气质量着实是不太好,干燥又扎人肺腑。
贺泷走到桌边晃了一下水壶,发现是空的,扭头道:“我出去打点水,你们别乱跑,等我回来。”
他说罢便出了门,留下严潇跟常海四目相对。
“这里……是北半球么?”常海怯怯的问道:“感觉气候跟我们那边差很多啊……我地理学的不是很好。”
“我也不清楚。”严潇摇摇头:“不过贺警官是很可靠的人,相信他就不会——”
他话音未落,“砰”一声裂响,窗玻璃被击得粉碎,一颗石头做的弹丸破窗而入,抆着严潇的鼻尖过,将正对着窗户的衣柜击穿,露出一个拳头大的洞来。
衣柜里的积灰飘散开来,呛得严潇直咳嗽,常海也惊得连连后退,背紧贴着墙,两人不约而同的转颈看向窗外,就看到对面的楼顶上站着几个小孩儿,那几个小孩儿头带着牛仔帽,脚踩着水泥墩,手上拿着弹弓,嘻嘻哈哈,分外顽劣地叫道:“怪人!怪人!奇装异服的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