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
对於没有电灯的世界来说,这时候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连月亮都早早就从山峦间消失,只有几粒星光还在顽强地给这个世界输送着微弱的亮光。
但对於现在的日曜部落来说,那种在每家每户门前的灯草却正发着柔和的暖光,将整个部落的黑暗悄悄地驱散掉。
干净的路面铺着大块平整的石头,路边每隔一段距离种着同种类的青果树,新建的房子全是灰瓦泥砖墙,还有一个小围墙将整个院子和房子都给包围起来,看起来规整又干净。
房子和房子之间还留有一条小路通行,小路用碎石子铺成,两旁种着大蓟车前草之类的能药用又能吃的部落里需求量大的野草,这时候正是到了开花时节,大蓟小小的花球在微风中摇曳着,有人急匆匆在它们面前走过,叶子伴着花球摇动得更欢快了。
“咚咚”几声敲门声,被涂了一层生漆的光滑木门很快从里面打开,陆湛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了眼这时候跑过来的阿水,他睡眼惺忪的模样很显然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
陆湛回头瞥了一眼放在屋角边的水滴漏斗,现在显示的也就差不多是凌晨四点左右,这种利用水滴来计算时间的方法其实并不太准确,不过晚上没有办法看日冕,也就只能用这种简陋的东西凑合着。
“这么早过来做什么?”看清楚时间后,陆湛的唇角瞬间拉了下来。
几年过去,阿水已经快长到陆湛的胸膛般高了,他腰背挺直,早就是一名朝气蓬勃的少年模样。对於首领因为自己的打扰而不满的神情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他的怀里抱着一个陶罐,用身体推开挡在门口的陆湛,自顾自地就走了进来。
大厅中间摆着一张制作精美的饭桌,饭桌上摆着一盆灯草,灯草大概只有手臂般高,顶端长有三只拇指般大小的菱角状果实,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花苞,欲开未开的样子,而将整个大厅照亮的亮光就是从那三枚果实中发出来的。
靠着墙壁的位置还摆放着几张木制的沙发,沙发上铺有柔软的兽皮,有点凌乱,很显然刚刚有人在上面躺过。
阿水将陶罐放到饭桌上,他将陶罐上面的盖子掀开,一股淡淡的酒香味迎面扑来,“这酒已经酿制了好几个月了,父亲让我给大巫送过来,说是让大巫拿在路上喝。”
陆湛闻到酒香就忍不住舔了舔唇角,他凑过去大口闻了闻,阿水已经熟门熟路地从旁边的木架子上拿了两个酒饢下来,用杓子往里面开始灌酒。
酿酒是前年夏季的时候,罗臻在山里找到一种类似野葡萄的野果后教部落里的人酿造的,果酒会带着野果的甜香味,酒精浓度并不高,在没有什么饮料的日曜部落里,就算小孩子们都有点馋这东西,当然,罗臻并不允许他们喝,只说等到成年后才能碰酒水这种东西。
除了果酒之外,罗臻每年春季都会带人采集大量的野花晒干用来做花茶,味道虽然算不上多浓,但却比他们天天喝的白水要好喝得多,再加上第一批甜菜收获后他们弄出了糖,往泡开了的花茶中加上一点,别说是小孩子了,就连兽人战士们都非常喜欢。
不过因为甜菜的生长周期长,制作出来的糖整个部落的人分了后其实每人手上的数量并不够一年的消耗,所以现在每天早上的训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一种比拚,谁打赢了就能喝上一碗加了糖的花茶。
罗臻偶尔路过的时候,看见一群高大强壮的汉子为了一点糖在那里不服输地一次次从地上爬起来的样子,总觉得满头黑线,不过也拜这种方式所赐,部落里的人战斗力齐齐比以前强了一大截,连以前刚来部落的时候唯唯诺诺的大湖族的普通人们,现在都敢直接拿着木弓骨刀就直接和部落外面的野兽直接对峙上了。
酒饢是用凶兽的内脏做成的,外面套了一层牛皮,一次能装上不少东西,阿水搬过来的这一大陶罐酒,只用一个半酒饢就全部装完了,剩下的半个,他又跑回家将最后一罐果酒给搬了过来,将两个酒饢全部装满后才满意。
陆湛打着哈欠看着阿水忙碌,走到沙发边躺下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
因为终於决定去长峰山对面看看,陆湛太过兴奋,折腾了一晚上,被罗臻一怒之下赶到了客厅里睡,这会儿房门还紧紧关闭着,阿水出入的时候也特意放轻了动作,所以并没有将房间里的罗臻给吵醒。
然而还不等陆湛再度合眼,又有人走了进来,阿椒和阿草怀里抱着一个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大兽皮包,里面除了一点常用药草之外,基本就是各种可以在路上使用的吃食了。
现在已经是夏季,天气炎热,熟食根本不能存放过久,所以两人做的不是各种肉干就是各种饼之类的干粮,至少都能放上好几天不会变味的东西。
黑冀已经三岁多,迈着小步子紧紧跟在自己母亲的后面,进来后没有看见罗臻的身影,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最后跑到陆湛面前,奶声奶气地询问:“首领,大巫去哪里了?”
陆湛连眼睛都没睁开,“在睡觉呢,你别吵他。”
黑冀歪着小脑袋,看着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的首领,小嘴巴微微往下拉了一些,良久才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
有了一个人来,慢慢地就越来越多的人都往他们家涌来了,虽然大家都故意放低动静,但是来来往往的人还是让正打算睡回笼觉的陆湛再也没办法在沙发上躺着。
最后连追风和折耳都被人拉了过来,折耳是现在陆湛所骑乘的鹿角马,它的年纪被追风大了许多,耳朵因为曾经的战斗受过伤,半只耳朵都弯折下来,甚至连眼睛到脸额部位都有一道非常明显的伤口。
折耳是一匹高大的鹿角马,这要是在鹿冥的时代,折耳应该会成为一匹具有战斗能力的鹿角马,从小到大,折耳都比一般的鹿角马活泼,不管什么时候都喜欢一个人跑到外面的世界去闯荡,即使它从来没有吸收过什么生命能量,但却要比一般的鹿角马聪明得多,即使是追风,在折耳面前也常常吃亏,如果鹿角马群能够开智,必定是折耳莫属了。
就连折耳这个名字,都是它自己起的,罗臻问过它原因,折耳说因为自己的耳朵折下来了,所以就叫折耳。
说起能够理解鹿角马的话语这件事情,罗臻还是这个春季快要结束的时候才能勉强做到的,但不像和自己情绪相通的火焰蚁,对於鹿角马们的表达,罗臻只能通过它们的叫声来分辨。
鹿角马的声音只有高低之分,并没有人类的语言那么丰富,罗臻要弄懂它们表达的意思,大部分也只能依靠自己的猜测而已。
折耳不太喜欢被其他人类触碰,其实除了罗臻之外,连陆湛它都经常给他脸色看,不过因为罗臻已经有了追风,折耳在罗臻面前示意了好几次对方都不愿意选择自己成为他的坐骑,无奈之下只能折中选择了从来没有鹿角马坐骑的陆湛了。
也幸好陆湛并不在乎折耳的坏脾气,折耳生得高壮,速度比追风还快,用来代步已经完全足够了,见它一直黏在罗臻身边,便顺便将它给收了下来,不过即使如此,陆湛也并没有骑过几次,即使外出狩猎的时候,也只是将折耳当成了可以搬运猎物的苦力而已。
毕竟鹿角马的力气大,能带回来的猎物可不少,所以陆湛也喜欢带着折耳外出。
大家都想在罗臻起床之前先将东西给准备好,那着工具就想将自己觉得有用的东西往追风和折耳的背上放去,折耳大概受不了被这么多人类包围住,扬起两个前蹄高声嘶鸣了一声。
高高的鹿叫声在寂静的部落里响起,就像冲破了黑暗一样,原本还黑沉沉的天空出现了一丝鱼肚白,没过多久,朝霞将大半个天空都给染红了。
屋外种着的灯草果实晃动了几下,在太阳升起之前,果实里面发出来的暖光慢慢熄灭,仿佛回复到野果原本的模样一般,那一张张椭圆的叶子微微聚拢,叶杆也跟着弯曲起来,叶子慢慢将果实给包裹在其中,原本挺立的一株灯草,生生被裹成了一个圆球状,这才停了下来。
在屋里的灯草也彻底熄灭之前,有人眼疾手快地点了两盏油灯,在太阳彻底升起之前,屋里的亮光还是有点暗的,没有油灯照明会很不方便。
罗臻缓缓睁开眼睛,太阳懒洋洋地透过半开的窗户洒落在不远处的地上,屋外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传进来,但这里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太好,只是隔着一扇木门,认真听还是能够听清楚外面在说什么的。
再远一点的地方已经有蝉在早早地开始一天的鸣叫了,盆地中以前是没有太多树木之类的植物的,不过日曜部落开始建立起来之后,罗臻带人在野外挖了不少果树回来栽种,就连他现在居住的房子的院子里,除了几块平时用来栽种食用野菜的菜地之外,其他地方也全部都种了各种果树。
罗臻家的院子很大,再加上果树的种类繁多,基本一个夏季下来,在一种野果彻底吃完之前,另一种野果也到了成熟的时候了,所以即使他们现在不再去外面采摘野果,也不愁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