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一, 天气晴朗。
整个崖州城内张灯结彩,人们衣着整齐,有的甚至还穿上了为过年准备的新衣新帽, 涌向了崖州街头,简直比过节还隆重。
不少人一辈子都没来过崖州城,听说皇帝登基,提前大老远就跑来了, 想要一睹天颜,是不是传说中的神仙一般的人物。
关山和刘校尉负责城防, 这个任务极其繁重,既不能妨碍百姓瞻仰圣容,又要维持城内的秩序, 保证萧彧的安全。
裴凛之在萧彧身边安排了不少护卫,包括赖峰、向阳、吉海以及军中挑选的一些精兵, 为的就是防止北边派来的刺客藏匿在人群中,随时准备暗杀。
裴凛之坚持让萧彧在崖州登基,也是考虑到安全方面的原因,如果是在广州, 人生地不熟,要搞这么大场面的盛会, 极其容易给敌人创造机会。
在崖州, 至少安全还是可控的, 即便是有刺客, 数量也会很少。
萧彧这一天是寅时中就起来了, 青悠、霜落、鱼儿和小春一早就开始给他梳洗打扮。梳头, 更衣, 从里到外都换上全新的, 里红外黑,最外层的黑色红边的衮服上绣着金龙和福寿纹饰。
这天子衮服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赶制出来的,想必也是绣工们的呕心沥血之作。萧彧穿在身上,只觉得沉甸甸的。
裴凛之从外面进来:“郎君,不,陛下可已穿戴整齐?”
萧彧转过身来,看着裴凛之露出傻兮兮的笑容。裴凛之看着他的衮服,只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郎君实在是太适合这么正式的装束了,好看的直勾人心魂。
萧彧朝他招招手,裴凛之凑过来一点:“陛下有何吩咐?”
萧彧将手挡在嘴边:“这样是不是特傻?”就像唱戏似的。
裴凛之勾起嘴角,在萧彧耳边说:“不是,特别好看,好看极了!”
萧彧眨巴眼睛:“真的?”可惜没镜子,根本就看不出自己穿的什么样子。
裴凛之说:“真的。我给陛下戴上冠冕吧。”
萧彧看着桌旁放着是十二旒冕,上面的珠子全都以大小一致的羊脂玉珠缀连而成,不用试就知道肯定沉甸甸的,便摇头:“还是晚点吧,等出门前再戴。我怕不太方便。”
“也好,郎——陛下忙了一个早上,先用早膳吧,用完就差不多准备出发了。”裴凛之显然还有点没能适应改口,他叫了这么久的郎君,如今要改成陛下,他心里不是不失落的。
如果叫郎君,那还是他的郎君,叫成陛下,那就是天下人的陛下了,也意味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
但这些,都是他一手促成的,尽管有遗憾,但他并不后悔。
今日府中的人都十分严肃,大家都穿上了新衣服。穿上新衣服的众人显然都有些拘谨,仿佛连抬臂迈腿都不能适应了。
萧彧一进饭厅,所有人都正襟危坐,连话也不说了,大气也不敢喘了。萧彧看着大家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不由得笑了:“怎么了?不会过了今天,以后大家就要弃我远去了吧?”
萧繇嘿嘿笑:“皇兄,你知道上古时期,天子都称自己为孤与寡人的,做了天子,就是孤家寡人了,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萧彧说:“要真是这样,那这皇帝还当得有什么意思。大家都放松一点,不必拘束,虽然皇帝说话确实一言九鼎,但我绝对不会做一言堂的皇帝,在皇帝之上,还有律法。就算是皇帝,他做的任何事情,都需要符合律法要求,否则一个张口就能生杀予夺的皇帝,谁不害怕?要是碰到英明贤能的还好,要是碰到那种昏庸无能的皇帝,那将会是天下百姓的灾难。”
萧繇眨巴眼:“皇兄所言极是。那么皇兄的意思,是要遵循秦制,以法家治国?”
萧彧摇头:“也不是只用法家学说。你们看那西部与北部的胡人政权,不知道更迭了多少回,许多族群和文化都湮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唯有我们汉人的文化一直延续至今。为何?因为我们汉人是实用主义,古今中外的,什么好用,什么有用,我们就用什么,不必拘囿於某一学说。”
裴凛之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郎君的见解总能让人耳目一新,又倍感叹服:“陛下说得甚是在理。我们汉文化之所以源远流长,经久不衰,正是因为一直都在学习中,而非固步自封。”
穿着漂亮礼服的阿平跌跌撞撞从外面进来,他习惯性地朝萧彧的主席跑去,跑到一半,又停下来,仰起小脑袋看着穿着新衣服的萧彧,眼中露出欣喜之色:“郎君,好漂亮!”
萧彧看着小阿平:“乖宝,快过来,吃饭了。阿平今天也穿新衣服了啊,真好看。”
阿平走到萧彧身边,伸手去摸他下裳上绣的福字纹,裴凛之说:“阿平,陛下的衣服现在不能摸。”
阿平将手收回来,仰起头看着他们,萧彧说:“没关系,摸吧。”
裴凛之对阿平说:“陛下的衣服要等祭完天回来再摸。”
阿平被两个大人弄得快分裂了,赖峰忙过来:“阿平,来我这里,我们一起吃饭。”
萧彧无奈地看着裴凛之,说:“你是不是也要去别处吃饭?”
裴凛之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以后萧彧就是皇帝了,自己不能再和他平起平坐了,但听到他失落的语气,不禁有些犹豫,他看了看席下其他人,正默默无语地看着自己。裴凛之说:“没有,我跟郎君还是同席吃饭。”说着在老位子上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