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姚陶来说, 他的上司变得太快了,几个月前,还是薛钊和先帝, 昨天就变成了赵仑和萧禕, 今天, 裴凛之拎着赵仑的人头来问他,是跟着萧彧干,还是跟着萧禕干?
纵使为官多年, 见过太多的官场起伏, 但亲身被卷入到政变的惊涛骇浪之中还是头一回。他抹着额头上如雨的汗水, 苦笑着说:“小公爷, 我上有老下有小, 你这不是逼我吗?”
裴凛之冷眼瞧着他:“姚大人, 如今是萧禕不给我家殿下活路, 我们为了活命, 不得不走上这条路。你若愿意追随我们郎君, 就继续做你的珠官县令,你若是不愿意追随,那就带着你的家小隐姓埋名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赵仑一到崖州便死了,你却安然无恙,你认为萧禕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姚陶面临着人生最艰难的抉择,效忠萧彧,若是事败,他难逃一死, 效忠萧禕, 如今这情势, 他多半也是死路一条。
裴凛之看出他的犹豫,劝说:“姚大人何至於这么纠结,难道我家殿下就不姓萧?他的母亲可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外祖父是德高望重的大将军。我家殿下比不暴虐成性弑父杀兄的萧禕强得多?他对待血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手下的臣子呢?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姚陶双手握拳,脑海中快速运转着,他没怎么见过萧彧,但不止一次听薛钊提起过,萧彧非池中物。
修水利、养珍珠、抚养孤寡,那一样都是利民的好事。如果真是萧彧当了皇帝,绝对是个仁善爱民的好君主,如今这个机会摆在面前,他到底要不要跟?
姚陶说:“我们崖州穷困,无钱无兵,朝廷若是派了兵来,只怕抵挡不住。”这才是他最担心的地方,萧彧虽然是明君之相,问题是他们势力太弱小,跟朝廷对抗,无异於以卵击石。
裴凛之说:“这点姚大人不必担心,目前梁王在梁州牵制朝廷。朝廷能派出的兵力仅有广州府的。崖州还是能守得住的,兵与钱粮我们有办法解决。姚大人可要分析清楚利害关系了,萧禕这等刚愎短视之辈,北有柔然、东西二戎,西有吐谷浑、党项,无数外族豺狼虎视眈眈,他不思安危,挑起内乱,你认为安国还能苟延残喘多久?他日胡人铁骑踏马中原,屠戮安国子民,能救这天下苍生的,除了我家殿下,还能有谁?”
姚陶犹豫再三,最后终於咬牙,一撩衣摆,跪地而拜:“姚某一家老小性命皆托付於殿下与小公爷了,誓死追随殿下与小公爷,望二位励精图治,早日平定天下,让百姓安居乐业。”
裴凛之将他扶起来:“姚大人快快请起,我家殿下绝对不负所托,终将一日会令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姚陶问:“现在是否要将刺史府清出来,迎回殿下?”
裴凛之说:“此事待回去我同殿下商议后再定夺。你速速为我清点一队人马,先将赵仑的亲眷控制起来再说,在我们完全控制崖州之前,此事断不可走漏风声。”
姚陶拱手:“下官明白。”
裴凛之又说:“你再另外安排车马,去回春堂接叶大夫与他的弟子,送到白沙村,带足外伤草药。”
“下官这就去安排。”
直到大家打扫完战场,将沾血的地方铲除血迹,洒上石灰,萧彧的心绪都没能平复下来。
而且恐怕很长时间都不可能平复,他一直在帮助那些伤患处理伤口,止血,用酒精消毒,包扎伤口。
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听到伤者的痛苦呻吟,强烈的歉疚心理与痛苦折磨着萧彧,这些人原本只是来他这里打一份糊口的工,谁知道竟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他怎么跟他们的家人交代啊?
上回阿平发热后,他就蒸馏了一些酒精备用,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而且还不太够用,他赶紧安排家中妇人,去将家中已有的酒蒸馏出来。
叶大夫和弟子们终於来了,思归和长生也跟着回来了,见到如此多的伤患,除了思归和长生,其余几人都很镇定,因为不是第一次见了。
叶大夫泰然自若地指挥弟子给大家处理伤口,止血、敷药,有的还要接骨。
由於缺少麻沸散,治疗的过程简直可以用人间惨剧来形容。
有一个来自升龙湾的青年右手手腕的筋被刀伤割得只剩下一点点黏连的部位,这种情况,一不小心,手筋就会完全断裂,以后这只手就差不多等於废了。
叶大夫对於这种情况摇头叹息:“以后不能提重物,要是都断了,这手就完全残废了。”
萧彧看着那名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知道他人生的路还有很长,如果右手残疾了,将会影响终生,他咬咬牙,说:“我来替你缝上。吉海,去找鱼儿取蚕丝和针来。”
蚕丝是蛋白分子构成的,可以溶解於人体内,缝合后无需拆线,是现在能找到的最佳缝合材料。
萧彧将吉海取来的蚕丝和针穿上,放在酒精中浸泡消毒,再叫来思归和吉海帮忙。
他们用酒精消毒过的镊子将患者的手筋两端夹住,自己再用蚕丝将手筋缀连起来。
镊子是做植珠手术的镊子,没想到今天居然用在了这个场合。
缝合完手筋,萧彧又将患者外层的皮肤也缝合了起来。
这一过程,患者痛得不能自已,但知道萧彧是为了自己好,还是没有抵抗。
萧彧看着缝合的歪歪扭扭的针脚,非常丑,说:“我针线活不好,以后得多练练才行。思归和长生以后要多练习怎么缝合,不然伤口太难看了。”
孟思归看着萧彧:“郎君这样真的能够有用吗?”他第一次见到治病还能像缝衣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