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彧想过油纸伞会卖得比斗笠贵, 因为这个做工比较复杂,而且格调高,想象一下, 富贵人家公子小姐雨天出门,是戴斗笠风雅,还是撑一把油纸伞风雅?
而且这油纸伞能够收起来, 也便携, 比斗笠怎么都要小巧轻便多了。萧彧的记忆中,建业也是有伞的,以绢布伞为主,但是绢布昂贵, 普通人哪里买得起,市面上也有一些笨重的油纸伞。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问题,就是无法收拢。
萧彧为这个开关尝试了很多次, 最后才解决掉这个问题,其实还不是那种收发自如的开关,因为材质还做不到那个效果,而是在伞柄上钻孔,用卡子卡住, 伞柄和卡子的选择上费了不少工夫。
萧彧琢磨着, 这雨伞能卖个百来文就不错了,没想到闵翀居然卖出了天价,真正当成奢饰品来销售了。
萧彧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么贵竟然也有人买!”
闵翀瞥他一眼:“你是不知道建业城里那些达官贵人多有钱,他们买把不能收的绢伞尚且都要花二两银子,下大雨了还会漏水, 我这能收起来的油纸伞为什么不能卖那么贵?”
萧彧竖起大拇指:“闵当家干得漂亮, 真是经商奇才。我赶紧去清点一下数目, 给大家发工钱。”
萧彧跑回家,倒出钱袋清点,十七两金子,三百两银子,还有十几吊铜钱。也就是说,这一趟赚了五百多两。
萧彧先拿出一百两来,这是闵翀的分成,还有将近十两银子是给船员的工钱,为了奖励大家,萧彧给每人多发了二百文。船员们收到工钱后欢天喜地回去了,跑这一趟一个来月,赶得上他们以前一年的收成,谁不乐意呢。
萧彧将分红的银子拿给闵翀,又说:“闵当家,新船还需要买什么材料,要用钱你直接跟我说。”
“暂时不用,我现在不造船,等我需要的时候再跟你要。”
萧彧笑呵呵地说:“这样也行。多亏了闵当家为我分忧,有了闵当家,我就再不担心缺钱花了。闵当家下次打算何时出发?我好提前做准备。”
闵翀说:“我正要跟你说这事,我想近期内再去一趟,你多收购一些粮食,有多少要多少,我去北边卖粮去。”
萧彧非常惊讶:“北边是旱了还是涝了?”吴越一带可是天下粮仓,居然也缺粮食,只能是出现大饥荒了。
闵翀说:“春上旱了,很多地都没法耕种,入夏后又涝了许久,耕种了的很多也没了收成,建业城内已经有不少乞讨的饥民。”
萧彧无比震惊:“这么严重!”怎么就没听薛钊提起过,不过薛钊也未必事事告诉他们。
闵翀说:“过段时间会更严重,鬻儿卖女的会很多。本来这次我想买些人回来的,想想还是下次去了再买,到时候就更便宜了。”
萧彧嘴角抽搐一下,这人把人口买卖说得跟买货似的:“买人还是不必了,我这儿确实缺劳力,你去招募一下,愿意跟来的,就带他们来崖州,来这儿总归是饿不死的。”
闵翀摇头:“你招募人还不愿意来,就好比画了个大饼,看不到谁愿意去等,还是直接买比较稳妥,以后要下南洋的船员也都有了。”
作为现代人,萧彧对买卖人口总觉得太罪恶了,人又不是商品,怎么能够买卖呢,他犹豫了一下说:“你去试试吧,立契书为凭,说不定有人愿意来呢。”他不觉得卖身为奴比自由雇工更有吸引力。
闵翀皱眉:“麻烦死了,还不如买呢。”
一直没说话的裴凛之突然插话说:“郎君,借一步说话。”
萧彧回头看他一眼,跟着他出去了,裴凛之压低了声音说:“我觉得买一些人也未尝不可,龙虎山那边的事需要保密,买来的奴仆忠诚度比较高,不用担心走漏风声。”
萧彧听他这么说,觉得有点道理,但他还是很犹豫:“把人当牲口一样买卖,实在是太不人道了。”
“仁道?”裴凛之愣了一下,“郎君,你不买那些人,自会有别人买了去。这些人若是跟了郎君,郎君还能把他们当成人看待,若是一些虎狼之人,怕就只能做牲口了。卖身契在郎君手中,何时放人不都是郎君说了算?”
萧彧终於被他说服了,当务之急是缺劳力,若是能带一批劳力来,确实是解了燃眉之急:“那行,我听你的。”
萧彧进屋来,对闵翀说:“就依你说的办吧。你买人的时候,若是一家子愿意来的,就都带来吧,免得骨肉分离。”
闵翀点头:“我知道。”
其实萧彧觉得自己不必强调,闵翀收留了那么多孤儿老人,必定很清楚明白骨肉分离意味着什么,他肯定能处理得很好。
萧彧想了想又说:“尽量多收一些手艺人。”他这边需要更多的手艺人来充实自己的作坊,没准还能发起一些技术改革。
“嗯。”
萧彧说:“那我这就去收购粮食。”
闵翀说:“以半月为期,能收多少算多少,收不够,我再去广州府收一些。”
裴凛之便马不停蹄地去崖州各地收购粮食,但也不能太远,太远了运输时间成本太高,耽误事。
今年崖州的粮食受飓风影响,产量也略有缩减,价格也略有些上涨,原来一文两斤稻谷,如今一文半两斤。好在这一趟闵翀出海赚了三百多两银子,而且闵翀将自己的钱也拿出来了,足够买粮食了。
粮食源源不断地运往白沙村。半个月后,闵翀载着十万斤粮食出了海,受运输速度限制,这段时间内购买到的粮食并不算多。闵翀打算去广州府再买一些,广州府沿江两岸地势平坦,土壤肥沃,人口也比较密集,粮食产量比崖州高得多。
闵翀离开后,萧彧并没有停止收购粮食,因为闵翀回来后,将会带回来很多人,这些人全都嗷嗷待哺,张嘴等着吃饭呢。
也该准备盖新房子,来了人,就得安排住处,总不能睡在露天地里,而且冬天也快来了。
水利还没完工,还在继续修着。萧彧已经在安排人重新盖房子了,这一次是在老房子的另一边继续修,而且修的还是两层楼,这是为了节约土地面积,楼板用木板搭建。
每个房间前后隔开,如果是一家子,就一家住两个隔间,如果是单身,可以两个人或者四个人住两个隔间。
日后若是有人攒下钱,可以另外再修房子搬出去。
这次房子建得非常迅速,用的是自家烧的青砖和石灰,木头是去州城买的,瓦片是跟瓦当铺子买的,都是现成的,备料没怎么费时间。
前后花了一个来月,房子就完全盖好了,除了与老房子并排的一排,还在边上呈直角的角度又修了一排,加起来共有二十八间房子,也就是说,至少可以容纳上百个人住下。
萧彧的房子落成之后,吴兴义家也开始修房子了,还是在他家旧宅的原址上修,他家两个儿子,一共修了五间大瓦房,两个儿子要是成了亲,就都有房子住。
萧彧家又修了那么多的新房,村民羡慕归羡慕,但也心服口服,毕竟萧郎君和裴郎君本事大,赚得多,托他的福,村里不少人也跟着挣了钱。但吴兴义家修房子,实在叫人艳羡,都是一起打渔采珠的,他们为啥就命那么好呢,真是因祸得福,时也命也。
吴兴义家能修房子,其实还是亏了当初萧彧的一句承诺,萧彧用了他们家老房子的土砖盖了纸坊,承诺以后给他青砖盖房子,这就省了一大笔开支,只需要买材料,出人工费就好了。萧彧给他们一家五口都发了工钱,开销又小,所以攒起来还是挺容易的。
水利工程从七月一直修到十一月,崖州都入了秋,才完全竣工。水渠在白沙村的稻田之间纵横交错,尽量保证每块田都能够与沟渠连接。溪流也挖深挖宽了不少,如果碰到大雨和洪水,就能够尽快将水导入海中。
工程结束后没几天,闵翀的船再次顺利返航。这一次比上次去的时间更长一点,去广州府收粮花了一些时间,买人的时候也花了不少时间。能这么快到家,还多亏季风转向了,他们顺风而下,速度要快上不少。
萧彧得到消息,便飞奔着去海滩上迎接。船上的人陆陆续续从船上下来,有老人也有小孩,更多的则是青壮年,人数还不少,怕是已经过百了。这些人算不上衣衫褴褛,但也蓬头垢面,面带菜色,神色委顿,想来是不习惯海上的颠簸,一上岸,不少人就一屁股坐在了海滩上,总算是踏实了。
闵翀早就下来了,他大声说:“刚下船的人都过来这里集中排队,认识一下,这位便是你们的家主萧郎君。”
萧彧站在闵翀和裴凛之中间,和颜悦色地说:“欢迎你们来到崖州,一路颠簸,大家辛苦了。我姓萧,你们可以管我叫萧郎君。以后,你们就把这里当成家吧。算起来,我们还是同乡,我是去年从建业过来的。初时以为会不适应崖州的气候环境,但时间一长,还是慢慢适应了,除了热了点,崖州还挺好,至少不用担心饿肚子,冬天也不会冻死人。”
几句话,就将一群原本心怀忐忑的人说得放了心,这位有着熟悉口音的俊美少年的话说得不错,崖州虽然偏远穷苦,自古就是流放犯人的地方,但至少不用担心会冻死人,这里天气这么暖和,没有粮食也有野菜充饥,肯定饿不死人。
知道这位年轻的萧郎君就是自己的主人,而且还是同乡,不由得更加生出了好感,没准如那个叫吉山的少年所说,萧郎君是天底下最仁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