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雷泽跃出一只巨鸟,鸣叫中雷声阵阵,巨鸟产下两只洁白的蛋,便颓然坠落,蛋内孵出巨蛇彼此缠绕,一雌一雄,各化出人头蛇身。
“伏羲与女娲,雷鸟是他们的母亲。”
嬴政问道:“你在何处?”
盘古注视着自己创造出的世间,俯身握了一把泥土,泥土聚集爲兽型,雄性巨蛇喷出元灵,注入那头凶兽中,蛮牛的双眼焕出血红色泽。
“那是斗魁。”蚩尤不带感情地说道:“蚩尤的妖身。”
嬴政道:“给孤看这些做甚?与浩然有何关系?”
天地间的一团浮气仍彼此缠绕着,舍不得分开,两仪的黑白之气,如同开天辟地后的两条灵鱼,欢快地打着旋。
蚩尤道:“天地分离之时,留下了一只眼睛,看着岁月流逝。”
嬴政问道:“就是那团东西?”
蚩尤不答,幻境中的盘古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那团混沌之气,黑白二气登时受到侵扰,不安份地分开,要再次嵌合之时,却被盘古一手抓着一只,将黑气投向大地,白气抛往天上。
天地彷佛感觉到了挑衅,再次收拢,盘古大喝一声,高举双手,撑住了下沉的天。
白气茫然寻找了许久,寻不见自己的同伴,只得掉头乱窜,被鲲鹏衔住,掉头飞走。
雌蛇则蜿蜒爬向黑气落地之处。
“天地的眼睛?”嬴政蹙眉道:“瞎了?”
蚩尤答道:“是的。”
盘古一动不动地支撑着天地,过了许久后倒下,吁出一口气。
嬴政冷冷道:“死了。”
蚩尤道:“不,他没有死,还活着。”
话音甫落,天空中睁开另一双眼,看着神州沧海桑田,岁月变迁。
世间飞速变换,每一秒便是上百年,魔物繁衍子息,继而尽数消失;妖族统治了神州大地,又遭到人类驱逐,人类在世间活动,高楼广厦拔地而起,天空中蚊子般的铁鸟来回穿梭,一发蘑菇云腾空,远处重归死寂,黑暗。
“这就完了?”嬴政问道。
蚩尤不答,反问道:“你是第一百一十四代人王。孤且问你,当你统御你的子民,是定下规矩,让其遵守爲上;还是任其自生自灭,无爲而治?”
嬴政嘲道:“自然是统领天下,如何说这等蠢话?”
蚩尤又问道:“你若繁衍子息,是放任不管,还是勤加约束?”
嬴政道:“那还用问?”
蚩尤又道:“若有人来干预予你,所言天道无爲,你的子女有其生存的自由,不可胡乱约束,你会如何?”
嬴政微一沉吟,终於认真道:“国不可无君,孤不知万物生长,演化须遵循何人之意,在孤眼中,事情无人管,终究是不成的。一国之君亦有错的时候,纵是错了,强加约束,亦比无人搭理要强得多。”
蚩尤道:“那便是了。然而你凭什么约束子女?就正因你心所喜?”
嬴政道:“凭我的力量,这世上谁的本领强,便该听谁的。”
蚩尤漠然不答,片刻后道:“你看那双眼,便是盘古之魂,历史道标,人间千秋万代,俱遵循其意前进。”
嬴政蹙眉不解,忽地背脊涌起一阵凉意,道:“轩辕氏,我们也在他的注视下?”
“历史的前进,都是他选择的?”嬴政抽了口冷气道:“孤登基爲王,一统六国也是?”
蚩尤答道:“你的一切,俱由他所赐予。”
“东皇锺便是天地之眼,履行‘天道无爲’之责,然其力量过於渺小,能其何用?况且天道一词说起,更是无慾无爲,放任万物生灭,不予理会……天地王者,不诉统辖,这又与无人统治何异?”
嬴政有生以来第一次涌起了难以言喻的荒唐感,忍不住问道:“我娘……朱姬,我父王……他们的命,这些都是既定的?”
蚩尤答道:“是的,历史不容更改,或许说,‘始神’的意志不容更改。”
“可笑东皇锺还茫然不知,只以爲一己之力难以对抗历史的轨迹。”
“不。”嬴政打了个寒颤道:“浩然说过,‘因’是不能错乱的,他从后世而来,知道我将成王,所以才告诉我……难道不是这样?”
蚩尤嘲道:“自然如此,然而爲何‘因’不容更改?便是有这双眼在规范着,否则你若不成王,后世岂不就大乱?”
嬴政忽然明白了,自己并非是被时代所选择的,更不是被浩然选择的,归根到底,却是盘古让他成了王。
嬴政喃喃道:“所以他……一直被蒙在鼓里,浩然以爲自己所知道的历史才是天道,然而不论做了什么,都会被这双眼睛扭转过来。”
“你成王后,神州归你所统,祭九天九地时,可称‘始皇’。”
“始皇。”嬴政忽然冷笑道:“由始神授位的天子?”
那一瞬间,嬴政周遭的太虚幻境剧烈地震动起来。
刺目的剑光汇成明亮的电海,於中天卷成一个呼啸的漩涡,九柄浩瀚的,颜色各异的巨剑於四面八方飞来,狠狠刺穿了蚩尤的屏障。
首阳山被飓风摧成平地。
通天教主虚浮於空,持剑遥遥指向光团中的血眼,不带丝毫感情,冷冷道:
“兵主,你妈喊你回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