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二人来到了容玉的小菜馆。
里面有两个守夜的伙计,其间一个年老些的看见容玉回来,脸上带了几分兴奋,
“掌柜的,你怎么这会儿来了,也巧了!您心心念念的花牛到了,干州那边刚送来的。”
“真的么?太好了!”
容玉忍不住雀跃,他立刻回头与宋俨明道:“瞧瞧你什么运气,今日可算是来巧了!”
宋俨明礼貌一哂,自顾自地逡巡着这馆子。
两位伙计在小菜馆见多了贵客,自然也看得出宋俨明的非富即贵,他们不再多话,在容玉的吩咐下忙活着准备二人的晚餐。
宋俨明已在无数同僚口中听说了这家闻名遐迩的私房菜馆,其实这馆子修缮得不若其他名店那般奢华,但其间的巧思不得不让人抚掌称叹。
等伙计将他迎上阁楼之时,宋俨明更是惊讶地抬了抬眉毛。
整个阁楼居然大部分是透明的,细看之下,原来是用大块透明的琉璃打磨成薄片,然后拚接成墙面与屋顶的,头顶上便是星光遍布的夜空,月色倾泻而下,在晶莹的阁楼中跳动着,让人仿佛如置身月宫一般。
容玉很快端着端盘上来了,他将端盘放在桌上,拿了火折子将琉璃阁楼里四处的灯座都给点上了,宋俨明更是看清了这里面的细节布置,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容玉,容玉得意道:
“这阁楼里的一切都是我亲手布置的,怎么样,还不错吧。”
宋俨明笑笑不语,直接坐到了阁楼正中间的那张光洁如玉的石桌上。
桌上已经满满当当摆满了许多物事。
一个铜制的火锅正咕噜噜地冒着水气,底下的碳火正旺,哔哔啵啵的。
火锅旁边摆满了五六碟切得薄薄的牛肉,还有一些时蔬酱料等物。
容玉也拉了一个蒲团坐了下来,笑道:“如果你没来,一个人吃火锅还怪寂寞的。”
他给宋俨明调了一碗酱,然后将切得薄薄的牛肉放入沸水中烫了片刻,捞起,沾了酱料,给夹到宋俨明的碗里。
“尝尝看,可与别处不同?”
宋俨明倒是没有跟他客气,直接将那片裹挟着薄薄酱汁的牛肉放入嘴中,眼睛一亮,发现这肉与他之前吃过的牛肉却是全然不同。
他自然也吃过很多牛肉锅子的,只是跟那些杂烩似得锅物相比,眼前的倒是简单了很多,锅中汤色清冽,只加了几片白萝卜葱姜等物,看上去倒是寡素得很。
“别小瞧这汤,可是用牛头骨熬得呢,得花不少功夫,好肉要吃原味,这样不喧宾夺主的骨汤再适合不过。”
能让容玉叫好肉自然品质不差,这花牛可是他费了无数精力找寻到的优质肉牛品种,口感接近日本的和牛,油花丰富,肉质细嫩,是牛中不可多得的贵族。
“这口肉,你可是除了我以外,全京城第一个尝到的呢。”
容玉有心邀功。
宋俨明嘴角一弯:“倒是托你之福了。”
“那也不是,”容玉黑漆漆的眼珠子灵活地转动着:“也有你宋俨明的功劳,若不是你辅助我拿到了通行文书,我怎么能在干州找到这宝物。”
他又殷勤地给宋俨明下了半碟牛肉:“宋俨明,看在这么好吃的花牛份上,你可一定要帮我搞定文书续审的事儿啊。”
宋俨明没好气睨着他:“本候若不答应,你这小子是不是便不让人吃了?”
“哪里会!”容玉立刻做出一副纯良的模样,“我只会让你把吃了的都给吐出来,嘿嘿。”
宋俨明摇头笑叹。
他一笑,略显疏离的英俊眉目一下子如划破了的宁静的春水一般,霎时有了几分人间的气息出来。
吃到中途,容玉觉得身上微微出了一层汗,面皮粘腻,好不难受,便将那面皮撕了,沃了一把手巾,抆了手脸。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这样好的月色,这样好的牛肉,怎么能不来点小酒呢!”
还没等宋俨明来得及回应,他早已经兴冲冲地下了阁楼去了,半晌,他拎了一瓶酒上来,给二人的空酒杯满上了酒,
“这是‘玉冰烧’,我自己酿的,你尝尝?”
宋俨明将杯盏拿了起来,轻轻晃了晃,放在鼻子稍稍一闻,酒体醇香干冽,酒色冰清玉洁,自是好酒。
轻抿一口,入口醇和,风味独特,竟有一股绵延的甘甜爽利的气息。
容玉笑嘻嘻问:“好喝么?”
“不错。”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叫‘玉冰烧’么?”
宋俨明放下了酒杯,自是了然:“你这般说,本候定是猜不到的,说吧。”
容玉露出两排细白的牙齿,“因为这‘玉冰烧’的最后一道工序便是将生肥猪肉浸泡酒瓮之中,醇化酒体,这肥猪油在酒里久浸不坏,如玉冰冷,是以叫‘玉冰烧’。”
话音未落,宋俨明放下了酒杯,揉了揉眉头,笑里带着无奈。
“你故意的。”
容玉道:“但这就是真相啊,‘玉冰烧’的独特风味本就是这一道工序所致,我只跟你一个人说的,你知不知道,别人问我这酒为何叫‘玉冰烧’时,你猜我怎么回答的?”
容玉似是想到什么好笑的,先是低头笑了一笑,“我跟人说,这‘玉冰烧’是用雪山之玉雕琢成瓮,置入千年寒湖下一春一秋酿的,乖乖,一个个相信得不得了,都神话了哈哈。”
“你倒是跟本候坦诚得很。”
“谁让我这小人只对你宋俨明一个人说真话啊。”
容玉又给宋俨明倒了一杯“玉冰烧”,“侯爷是愿意喝五十钱一壶的猪肥油酿制的酒呢,还是要喝十两银子一壶的雪山玉瓮酒呢?”
宋俨明笑了,端起了酒盏,将那美酒一饮而尽,心间竟是难得有这般轻松惬意的时候。
仿佛所有的家国天下都离自己很远。
夜里天凉如水,月色旖旎,容玉推开了一扇琉璃窗户,不尽清风徐徐而来,吹散了阁楼内的热气,远远地有人的喧嚣传了过来,听得不甚真切。
霎时一记烟花升空,容玉抬起头来,他的黑发被夜风吹得飘逸,半张脸在烟花的阑珊中明明暗暗。
容玉回头看向宋俨明,一只手支撑着脸,一只手持着酒杯,有些慵懒地依靠在窗台,
“宋俨明,你过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