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回家。

荣野怔了下,他还护着穆瑜的脑后,弯下腰来,认真端详他的人类。

“你不再难过了,对吗?”他用比树叶更轻的力道,轻轻触碰那双温柔的黑眼睛,“你的伤好了,不难过了。”

穆瑜认真点头,他摸摸他的树:“对不起,是不是很辛苦?”

……辛苦的哪里是别人。

荣野沉默着摇头,他有太多想说的话,但缸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尤其还有这么多小朋友。

他最后只是调整穆瑜的身体,让穆瑜能更舒服地靠在树干虚影上,完全放松脊背和右腿。铁灰色的人影屈膝伏下来,抱住穆瑜的肩膀。

“你又不和我商量。”荣野低声说,“把那些记忆给十三岁的你,你就没有了。”

穆瑜刚刚画的方框,是把那些画面送给少年反派大BOSS,连同那些被恶人偷走、又被小朋友们集体殴打谎言之藤,拿着小篮子一点一点翻捡回来的记忆碎片一起,留给妈妈怀里的小木鱼。

它们能让一个孩子恢复站起来的力气,牵住爸爸妈妈的手,继续往前走。

只有记忆里的画面才是第一视角,记忆碎片给出去,即使是本人再看那些经历,也像是旁观的第三者。

这也是穆瑜一开始没打算留下的原因,或许还要再加上一点近乡情怯——大人当然也会近乡情怯,走得越久、离家越远的大人,靠近阔别已久的那个家,越会有所冲疑。

冲疑家和记忆里是不是一样,冲疑回来得是不是时候,冲疑自己是不是变得面目全非。

少小离家、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真能读懂这其中的感受时,原来已和第一次学诗隔了万水千山。

“没关系。”穆瑜笑了笑,他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休息,现在放松下来,声音变得更轻,“能认得出的。”

他们是一家人,有相似的习惯、脾气秉性和爱好,不论到什么时候都能认得出。

走多远都没关系,只要记得回家就行了。

荣野问:“那你想睡个好觉吗?要到家的时候,我会叫你。”

他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都是“不算太困”。比起睡觉,穆瑜更愿意和他聊聊天、看看风景,折一些无聊的小纸飞机砸他。

这次他没能得到答案,穆瑜已经一手两个小朋友、一手三个小朋友,靠着他睡着了。

荣野扶着穆瑜,想让他睡得更舒服些,掌心掠过脸庞时,碰到一手冰冷的湿漉。

荣野不再动,一点一点拭净那些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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