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虽然生气,但也把采访看得很仔细。那时候的穆瑜才十七岁,站在所谓的老师身边,苍白瘦削,郁色未退,多半还没从“黑天鹅”的角色里彻底脱离出来。
记者的话筒都不好意思往那边递,生怕再吵一点,就给人震散架了。
后来穆瑜登顶,把第三座影帝金杯接在手里,漫天花雨。媒体盘点过往时还多有感慨——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在戏中一鸣惊人、濒死绝望的“黑天鹅”,被毫不留情摁在戏里活了十年,倒磨出一身温宁从容的静水流深呢。
系统又想替当时的穆瑜说话,气鼓鼓反驳:“宿主,你那时候好帅,评价要尊重客观现实的。”
穆瑜尊重地想了想,还是客观点评:“是好帅,但表现得一般。”
他说:“该说点什么的。”
系统还要再反驳,被宿主拉着一起玩拚拚乐,对着已经不能播放的数据碎片一通乱摆,拚成棵郁郁葱葱的挺拔白杨。
穆瑜把拚拚乐成品塞进了相框,托系统帮自己找个合适的地方挂起来。
系统抱起相框奔着卫生间就去了。
它忘了问宿主想在那个采访里说什么,把相框挂上,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穆瑜的手杖戳散了一个少年队员正玩命尝试的3A。
高益民的成功刺激了不少人,没人再管什么节目录制,这些少年队员都练疯了,连滚带爬地咣咣往冰上砸。
穆瑜的手杖横拦,稳住趔趄的少年队员,推回直立位:“这不是捷径。”
手杖的落点精确力道极准,不轻不重抵在冰刀刃前,卡着点冰的角度,将人从从容容镇住。
穆瑜还有余力分心,给睡得软绵绵热乎乎的雪团换个姿势——这边的灯光给的过足,冰场上亮如白昼,太影响小孩子补觉了。
那个少年队员神色冷沉,焦躁得一身戾气:“你懂什么!”
高益民那个傻子藏不住话,他知道是这人教会了高益民3A,但就算是再厉害的教练,也帮不了他们。
没人帮得了他们,只有他们自己。没有捷径,只有玩命的练、榨干别人不用的时间、吃别人吃不了的苦,这些已经解脱了的大人——
“不要被‘吃苦’这件事诱惑。”穆瑜说。
少年队员倏地滞住,匪夷所思抬头,看着他。
“这不是捷径。”
穆瑜收回手杖:“是陷阱。”
那个采访播出后,有至少两到三年的时间,表演类启蒙教学都严重走了不疯魔不成活的弯路。
弯路的影响是在多年后展现出来的。
那些被硬塞进虚拟空间的孩子,无一例外的拿到了极高的表演分数,考上了不错的学校。可在毕业后,这些人中却有近九成选择转行,放弃了演戏。
甚至有人激烈拒绝接触与之相关的一切——这种并非出於自主的强烈热爱和追求、被驱赶着为了靠近成功而玩命的“吃苦”,并非超越他人的捷径,而是梦魇。
一场“豁出命吃苦就能赢”的荒谬梦魇,透支灵气,透支热忱。多年后深夜独坐,掌中空空,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