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2 / 2)

「乖,快跟妈妈念。陈,叔,叔,好。」

「……陈叔叔好。」柔软稚嫩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可爱,安洛却在听见自己的声音之后很不爽地皱起了鼻子。

陈易微笑着走过来轻轻摸了摸安洛的脸,「小洛乖。叔叔给你带了好吃的糖果,待会儿给你吃,小孩子不可以吃太多,以免长蛀牙。」

「……」

「小洛,快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

「好了,我去厨房做饭,你先在这儿陪小洛玩一会儿。」安芝说着就把安洛塞到陈易的怀里,转身去了厨房,陈易在客厅里逗安洛玩,安洛却始终不想笑,陈易无奈之下只好放了一个动画片给安洛看。

电视机里的动画片是一群小动物在搬家,幼稚的声音念着幼稚的台词,安洛看了一会儿,实在忍无可忍,僵硬地扭过头去。

安芝很快就手脚麻利地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端上来,两人吃着好吃的鸡鸭鱼肉,却给牙齿还没长齐的安洛弄了一碗加了牛奶的米粥。

安洛看着桌上丰盛的饭菜,又看了眼自己短短的连筷子都拿不住的小手,再次不爽地皱起了鼻子。

吃到一半,安芝突然按住胸口一阵干呕,陈易赶忙走过去拍着她的背,一边给她递过去一瓶水,一边担心地问:「你没事吧?胃不舒服吗?」

安芝接过水喝了几口,抬起头来,红着脸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昨天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怀孕了。」

「真的?!」陈易高兴地直接把安芝抱了起来,在客厅里转了好几圈儿,转完之后还狠狠亲了亲她的脸颊。

安洛:「……」

安芝不好意思地说:「好了,快放下我,孩子在看呢。」

陈易笑着说:「怕什么,他才一岁,什么都不懂。」

安洛:「……」

「对了,孩子的预产期是明年五月,这样的话,跟小洛的生日差不多在同一个月,以后他们兄弟两个可以一起过生日了。」

「兄弟?我倒希望是女儿呢。」

「女儿也好啊,当哥哥的会好好照顾妹妹。对了,你快给孩子想个名字吧?」

「嗯,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叫陈睿吧。睿智的睿,长大一定会很聪明。」

「会比我们安洛聪明吗?我总觉得小洛这孩子有点呆呆的,不爱说话,连动画片都不爱看,整天安安静静待在那里,你说,他会不会是智商有问题啊?」

安洛:「……」

「智商应该没问题,我看他挺聪明的。大概是发育比较慢,冲钝了些。」

安洛:「……」

安芝在私人医院里秘密生下小睿的时候,安洛已经两岁了。

小睿胎位不正,安芝难产,在产房里撕心裂肺叫了一整夜。陈易抱着安洛在手术室的门口焦急地等了一夜,直到产房终於传来哭声时,已经是早晨五点钟。

护士带着刚出生的小婴儿出来给家属看。安洛看着那个婴儿床里的小孩子红通通的皮肤和亮晶晶的眼睛,心想,这小孩儿就是自己今生的弟弟了,虽然只比他大两岁,可心理年龄实际上比他大了好几十岁……

以后要跟这小孩儿一起生活,两人之间的代沟简直不是一般的大。

希望他乖一点,不要大半夜哭哭闹闹太烦人。

安洛见那小孩子一直盯着自己看,眼睛一眨一眨的很是可爱,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却被陈睿突然抓住了手指。

好奇的陈睿把安洛的手指当成食物,塞进了嘴里。

小孩子没有牙齿,并不会咬到安洛的手,伸出舌头舔了舔,发现并没有想像中好吃,然后,陈睿就突然开始大哭起来。

「呜呜呜呜……」响亮的哭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屋顶。

「……」安洛脸色难看地躲到了陈易的后面。他最讨厌小孩,尤其是哭个不停的小孩简直就是不可理喻的魔鬼。

陈易把儿子抱起来哄,「乖,小睿别哭了……」

旁边的护士微笑着说:「先生,我抱孩子去让他妈妈喂点母乳,这样对小孩儿有好处。」

「好的,麻烦你了。」陈易这才把陈睿交回给护士手中。

得知母子平安的消息之后,陈易便抱着安洛回家,回去的路上,他突然拉了拉安洛的小手,低声说:「小洛,以后小睿就是你的弟弟,我们一家人要永远在一起生活。你是当哥哥的,要多照顾弟弟,知道吗?」

安洛点了点头:「知道……」

嘴上答应着,安洛的心里却有些别扭,那个小屁孩,哭声那么响亮,那么恐怖,自己该怎么照顾他才对?他还是快点长大吧,要不然,自己的童年带着这么个弟弟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安洛的童年果然是一场灾难。

陈睿小时候特别爱哭,饿的时候哭,吃饱了哭,高兴了哭,难过了更要哭,安洛经常半夜三更被一阵恐怖的哭声吵醒,沉着脸去卧室,就见陈睿张大嘴巴哇哇大哭,身旁的安芝却睡得很香很沉。

「别哭了……」小安洛笨拙地走到婴儿床边去哄那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孩儿。

陈睿哭得更厉害了,简直像是世界末日。

安洛实在无法忍受,就直接伸出手摀住陈睿的嘴巴,「给我闭嘴!」

小陈睿完全不知道哥哥在威胁自己,眨着无辜的眼睛,伸出舌头舔一舔哥哥的手掌,然后又开心地笑起来。

「……」安洛真想捏死他。

一直到会说话的时候,陈睿才渐渐懂事了,他第一个会叫的称呼,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哥哥。

大概是安芝整天在他耳边念叨「你哥哥怎样怎样」,陈睿就把面前比自己大两岁的小孩子和「哥哥」这个称呼划上了等号,学会说话的时候,就整天缠着安洛「哥哥」「哥哥」不停地叫。

稍微长大一点,可以走路可以说话了,陈睿还是很喜欢粘着安洛,简直就是个跟屁虫。

重生到一个小婴儿身上的安洛,其实并没有前世那么冷淡,妈妈安芝非常温柔,性格又很好,跟她一起生活,让安洛觉得很舒服。这个弟弟虽然有点调皮,还爱哭,可整天跟在屁股后面声音稚嫩地叫哥哥,也让安洛有种奇怪的满足感。

七岁那年,陈叔叔找到了一家广告公司摄影师的工作,渐渐变得忙碌起来,妈妈也因为工作的调动每天都要早起去上班,家里经常只剩下安洛和陈睿两个人,安洛作为兄长,又比陈睿懂事得多,照顾陈睿的责任自然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经常给在外面玩到脏兮兮的小陈睿洗澡,每次洗澡的时候,调皮的陈睿总喜欢把浴缸里的泡沫都涂到安洛的脸上。

安洛还耐心地教他认字,可惜小陈睿写的字总是一个个鬼画符……

虽然很烦这小孩的调皮捣蛋,可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安洛对陈睿却是真的有一点割舍不下的感情,陈睿相当於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出生那年开始,他们很少分开超过三天的时间。

直到七岁那年……

「哥哥说话算数哦,我等你回来。」

脑海中的画面又跳到车祸之前,在别墅的门口和陈睿告别的那一天。

「知道了。」安洛听见自己声音平静地说。

然后,他就看着那个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别墅里,进屋之前还回头跟自己做了个鬼脸。

后面紧接着的记忆,便是先前想起过的吃烧烤的那一段。

安芝和陈易拉着安洛拍照,安洛无奈之下找借口躲开,却在树后不小心听到了安郁秋跟父亲的电话。那种不安的情绪一直持续着,直到回家的路上面前的车子突然发生了车祸,翻下山坡爆炸,肆虐的火光中,安芝挣扎的样子清晰地放大在眼前……

安洛听见自己在大声喊:「妈妈——」

紧接着,车子突然急刹车,脑袋重重地撞在玻璃上,然后,意识开始渐渐模糊……

再次醒来时,却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脑海里一片空白。

自己是谁?这是哪里?什么都记不得……

一个老人家在床头抆眼泪,哽咽着说;「小洛……我是爷爷……医生说你的头部受伤了,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安洛茫然地点了点头,对这个老人家完全没有印象。

七岁的安洛因为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在那段时间甚至把自己封闭起来,他的脑海里是可怕的空白,他害怕跟任何人交流。

安光耀担心他这样下去会得自闭症,就把周家的两位表哥叫过来陪他玩,陪他一起上学。再后来,安岩从法国回来了,安陌也到安家跟爷爷一起生活,孩子们一多,家里也就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

可是,安洛却觉得心里有些奇怪的空落,好像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人,即使身边的玩伴再多,他也没办法高兴起来。

所以,在众人的印象中,安洛这个孩子性格有点孤僻、难相处。他不爱说话,又很少会笑,冷冰冰的一张脸,看上去根本没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该有的活泼和顽皮。

安光耀心疼安洛年幼丧母又失去记忆,怕他心理上会有阴影,於是更加疼爱安洛,凡事都宠着他、由着他,还把远在法国的安泽母子也叫了回来。

那一天下着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如同羽毛般在空中肆意飞舞,纷纷扬扬的落雪让整个城市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白雾,银装素裹的城市在积雪的覆盖之下,如同童话里美丽的白色城堡。

爷爷告诉安洛:「小洛,你最小的弟弟安泽,今天就要回来了。」

安洛对所谓的兄弟之情没什么概念,对安泽这个名字更是非常陌生,听到这话,也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下午的时候,雪停了,派去接周碧珍和安泽的车子也终於停在了家门口。

出现在面前的小孩穿着一身厚厚的皮大衣,看上去就像是精品屋里的娃娃熊。

从开着暖气的车里走下来的小安泽,蓦然接触到冷空气之后冻得鼻尖通红,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正认真地盯着安洛看,极有灵气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和好奇。

安洛觉得这小孩子挺可爱,忍不住问道:「珍姨,这就是安泽吗?」

周碧珍笑了笑说:「来,阿泽,快跟你哥哥打招呼。」

「哦。」安泽点点头,乖乖从妈妈的身后走了出来,微笑着叫道,「哥哥。」

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悦耳,安洛忍不住伸出手来,「你好,安泽。」

比起安洛的冷静从容,小安泽却非常紧张,看了眼自己厚厚的手套,又看了眼哥哥伸在空中的那只白净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摘掉手套,伸出手来,轻轻抓住了哥哥的手指。

安洛在雪地里坐了太久,指尖有点凉,安泽却因为一直戴着手套的缘故,手指非常的暖,两只手握在一起,两人都不太适应对方差距过大的体温。

来自小安泽手心里的那种特别的暖意,是安洛自从失去记忆之后,从另一个人身上感觉到的第一份暖意。

自从在医院里醒来之后,身边的所有人,都用那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把他当成容易打碎的瓷器一样供起来,尤其是爷爷安光耀,总是在他的身后难过地叹气,家人都对他很好,那种好甚至让安洛窒息。

可安泽毕竟跟其他的家人不一样,从国外回来的他,大概对安洛失去记忆的事情并不太清楚,所以,他的目光中没有同情,没有怜悯,而是单纯的,对哥哥的喜欢和好奇。

从手心里传来的,没有任何杂质的温暖,让一向自我封闭的安洛心里有些不太自在,几乎是反射性地抽回了手来。

他居然忘记了,那是他跟安泽的第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