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泽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他突然觉得,在法国认识的那些金发蓝眼的顽皮小孩,跟面前的哥哥比简直是丑死了。
小孩子总是喜欢亲近漂亮的人,安泽虽然也很想亲近哥哥,可安洛一直冷着脸,安泽也不好意思去打扰正在认真写字的他,只好乖乖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低头写字的侧影。
察觉到小孩子认真的目光,安洛抬起头来,疑惑地问:「你在看什么?」
安泽指了指桌上的本子,「哥哥写的字很好看,是中文字吗?」
安洛问:「你不会中文?」
安泽点头,「只会说,不会写。」
安洛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忍不住道:「哥哥教你写,好吗?」
安泽立即点头,「好。」
安洛拿起笔想在纸上写字,却发现笔刚好没墨了,沉默片刻,回头看着安泽说:「来,伸手。」
安泽乖乖伸出手,安洛便用食指在他的手心里慢慢写下了两个字。
「安……泽……你的名字是这样写的,看清楚了吗?」
安泽摇摇头,很诚实地答道:「没有。」
安洛又一笔一划地重复了一遍。
安泽点点头说:「看清楚了。」然后拉过安洛的手,在他手心里认真地写下了安泽两个字,认真地问:「哥哥,我写的对吗?」
「对……」安洛非常惊讶,这个弟弟实在太过聪明,记忆力也极好,「安泽」这么难的两个字,从来没有学过汉字的他居然只看两遍就记了下来。
「哥哥,你的名字怎么写?」安泽又问道。
「是这样写的。」安洛回过神来,在他手心里又写下了一个「洛」字。
安泽很快就学会了,一边重复着写了一遍「洛」字,一边好奇地说:「哥哥,我们的名字很像,左边都有三个点。」
安洛说:「那是三点水。」
安泽疑惑道:「三点水是什么?」
安洛说:「就是……汉字的偏旁部首。」
「偏旁部首是什么?」
「……」真是个问题儿童。安洛觉得跟中文基础为零的小孩交流这种问题实在很困难,於是转移话题道,「不早了,快去睡觉。」
「哦。」安泽很快就爬上床去乖乖躺好,盖好被子之后,见安洛还不过来,又探出头问,「哥哥不睡吗?」
安洛沉默了一会儿,走到床边,上床躺好,顺手关掉了灯。
屋内突然安静了下来,七岁的安泽和十岁的安洛并肩躺在不大不小的床上,安泽刚刚回国,时差倒不过来,一直睡不着,却因为害怕吵到哥哥而不敢动,只默默地躺在那里发呆。
安洛刚开始似乎不适应身边有人,后来却因为困意来袭而睡着了,他好像很怕冷,睡着之后,就习惯性地把被子整个卷了过去,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一样。
安泽的被子突然被哥哥卷走,有些疑惑地开口道:「哥哥……我的被子……」
睡着的安洛根本不理他。
安泽想拽一点被子来盖,可安洛却裹得很紧,安泽扯半天还是扯不到一点被角,只好委屈地蹭到哥哥身边,伸手摇了摇他的身体,「哥哥……被子……」
安洛睡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嘀嘀咕咕很是烦人,伸手往后推了推,「别吵。」
「……」安泽被推到床边,差点滚下去。
不敢再吵他,可实在是冷得受不了,安泽只好又蹭了过来,伸出手,把哥哥连同被子整个抱住,像是抱了个大抱枕一样来取暖。
次日早晨,一夜没有被子盖的小安泽被冻感冒了,高烧不止。安洛出於内疚,一直在他的身边照顾,守了他一整天。
安泽从高烧中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一脸关切神色的哥哥。
他用非常温和的声音说:「醒了吗?身体感觉好些没有?」
他探到额头上的手,有种令人舒适的凉意,那是安洛特有的偏低的体温,也是从那天开始,这种微凉的温度,清晰地留在了安泽的记忆里。
见安泽发呆不说话,安洛又起身倒了杯水,把安泽从床上扶起来,递到唇边说:「来,先喝点热水,喝完了我去给你拿吃的。」
安泽在法国生活多年,身边没有兄弟姐妹的他,在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习惯了自娱自乐,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此时,坐在床边关心着自己的哥哥,让安泽觉得特别的温暖和亲切。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安泽就固执地以为,哥哥其实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
哪怕在后来,安洛对他越来越冷漠,安泽也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对哥哥最初的印象。
只是安泽忘记了,只有会哭的小孩才会惹人心疼,而太懂事的孩子,虽然会得到哥哥的认可,却永远不会得到哥哥更多的关爱。
在起初的那段时间,安洛只是出於「刚回国的弟弟不适应环境」的原因对他多了一分照顾,可在聪明的安泽迅速适应环境之后,安洛对於这个弟弟的关心就变得越来越少。
到了后来,安洛甚至渐渐无视了安泽这个四弟的存在,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个四弟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关心了,他更头疼的是总爱惹是生非的安岩,他更在意的是身体不太好的安陌,安泽这位突然从国外回来本就没有多少感情基础的四弟,在他的眼里,就变得越来越不重要。
安洛慢慢忘记了童年的那些事,他甚至忘记了,「安泽」这两个字,是他,曾经轻轻用食指,一笔一划地写在了他的掌心。
那是安泽最早学会的两个汉字。
第三个,就是「安洛」的「洛」字。
二十年时光匆匆而过,初遇的情节却如烙印般清晰地印在心底。
可惜,唯独印在安泽一个人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