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瞿大约是有意而为之,顾茗坐了会儿推开门,门口守着两名脸生的亲卫伸枪拦住了她︰「夫人,师座有令,您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顾茗︰「我要是铁了心离开呢。」
两人铁面无私︰「师座有言,如果夫人执意要离开这间屋子,那就拿绳子把夫人绑起来关在屋中。」其中一人还威胁似的拍拍腰间的粗麻绳。
顾茗︰算你狠!
她深吸一口气,终於换了一副笑脸︰「能麻烦两位替我捎句话给你们师座吗?」
「夫人请讲。」
「冯瞿你这个听不懂人话的混帐王八蛋!」
她面无表情「啪」的一声从里面关上了房门。
两亲卫︰「……」
「要告诉师座吗?」
「你敢吗?」
两人相视摇头,决定装死,就当没听到过这句话。
‧
冯瞿冷着脸重回指挥中心,进门就带过来一股冷气流,其余两家联军在此指挥的师长们面面相窥,其中一位姓马的师长玩笑道︰「冯少帅这是受了谁的气回来了?」
「有件事情我考虑过好几日了,大家是不是都应该适可而止,制止手底下的人抢劫了?」
几人面面相窥︰「冯少帅这话是什么意思?」
冯瞿力图平复心情,别让这个没心肝的影响到自己对正事的判断︰「如今战事激烈,都顾不得这许多,但是等卢氏下野之后呢?不知道几位考虑过以后地方的治理问题没有?」
联军倒卢,都是垂涎卢大帅辖下治区富庶,群体性的抢劫一旦视为常事,更难以约束。况且治军如冯瞿一般打仗所过之处不犯百姓的军队并不多,这年头都是物资匮乏,抢劫成性,几家联军平日打仗便是如此,更有以兵变匪,以匪变兵之事时有发生,甚至某些地方兵匪一家。
有些军政府拖欠军饷,带兵的军官私底下鼓励士兵抢劫补贴生活,更是常态。
华夏四分五裂,各地军政府治理地方大有不同,都带着各家督帅强烈的个人风格,比如冯氏父子就算是爱护地方百姓的;曹大傻子拿自己地盘上的百姓当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卢大帅属於半黑不白,什么财都敢发的,军政府暗中伙同黑帮做着毒品军火交易,连人口买卖也敢横插一杠子;徽城的彭大帅家里在前清是开钱庄的,就跟搂钱的耙子似的有缝就钻,这边一耙子那边一耙子,只要是能搂到自家怀里的从来不会放过,待治下百姓尚可,在别人地头上抢劫却毫无心理负担。
几家联军共同出兵,打的都是先一起干掉卢弘维的主意,至於治理问题,那都属於后期扯皮的事情,趁着还未划区域之前预告抢一波,肥了自家腰包。
目标虽一致,但想法各有不同,随即指挥中心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
傍晚时分,指挥中心的争执终於平息了下来。
太阳从窗口打过来,午时房间里还是一片光亮,地上床头桌上都有灼热的光,下午日影西移,那些明亮的光便随之渐次离开,犹如曾经来过她心湖又离开的那些过往温暖的痕迹。
至傍晚,房间里的光渐渐黯了下去,陷入一片模糊的混沌之中。
外间的枪炮声渐次远去,从稠密转为稀疏,却也并未因入夜而断绝,院子里军靴的走动声从未停止,络绎不绝,与室内的静寂截然相反,仿佛是两个世界。
顾茗抱膝坐在床上,埋头在膝盖上,也不知是身在现实还是犹在梦中,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做了个悠长的梦境,也许睡一觉醒来便是那个苦逼的背着房贷的单身狗,挣扎在还房贷的路上,冯瞿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人物,也许曾经年少爱做梦,也梦想过自己是万里江山都抵不上你的笑靥的那位幸运的女子;有时候却又觉得前世的记忆早已模糊,她就是乱世之中的一叶浮萍……
正在似睡非睡,似梦非梦之中意识恍惚,房门「 当」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也许是没想到房间里漆黑一片,来人沉默了一瞬,身后有人打开了手电筒,他夺过手电筒,光柱在房间里扫过,很快便直直照着床上抱膝坐着的顾茗身上。
来人冷哼一声︰「怎的不点灯?」
顾茗冲钝的抬起头,神情茫然又无辜。
勤务员进来抆亮洋火点起了煤油灯,房间里亮了起来,顾茗揉揉眼睛,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你忙完了?」
冯瞿似乎还在生气,一个下午的激烈争吵还不足以平熄他的怒气,他黑着脸拉过椅子,远远坐了下来︰「恭喜你,联军几位将军已经下令阻止手底下人抢劫。只是不知道你愿意为之而冒着生命危险的那些人会不会感激你。」
「他们真的同意了?!」顾茗长舒了一口气,露出欢喜的笑容︰「我这么做,也并非是为着别人的感激,只是不愿意见到浮屍遍野,无辜的人惨死。」
冯瞿却觉得眼前的笑容愈加的刺目——她宁肯为了不相干的人都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却漠视自己的生命与他的一腔倾心爱护之意,简直有种一腔爱意喂了狗的感觉。
他讽刺一笑︰「你如果怕执行力不够,不如留下来监督两日,看看抢劫之事还有没有绝迹!」
一下午为了各家联军抢劫之事,他舌战众将,却也明白没有利益空口白话并不能阻止眼前这些豺狼,不得不在兵工厂的军火价格上做出让步。
可是眼前这个没心肝的听到联军停止抢劫,不但没来感谢他,还露出了喜不自禁的蠢笑,到底是他这个做丈夫的重要还是外面那些陌生百姓在她心中重要?
冯瞿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生气,恨不得拉过来揍一顿才算完。
顾茗高兴起来,下床穿鞋,蹭了过去,拉拉他的袖子,软软央求︰「阿瞿别生气了嘛!」
她不求还好,冯少帅只是冷着脸坐在一边,一求他反倒更生气了,蹭的站了起来语气生硬︰「你连别人的安危都放在心上,在你心中我连陌生人也不如是不是?」
顾茗傻眼了。
——这是什么操作?
她求一句倒好像火上浇油了?!
冯瞿惯会虚张声势的逗她玩,可这次他似乎气的额头青筋都暴起来了,把顾茗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扯开,摆出贞洁烈男的架势又往远处挪了四五步,冷冷说︰「好好说话,别拉拉扯扯的!」
顾茗︰「……」说的好像她是女流氓似的。
平日是谁喜欢拉拉扯扯的?
她的目的已经达成,况且冯瞿这副别扭的样子着实可笑,便厚着脸皮又蹭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阿瞿,我错了还不成吗?」
冯瞿似乎很是气愤,余怒未消去扯她的胳膊,誓要将身上这块狗皮膏药撕下来︰「你可别口是心非玩那一套糊弄人的把戏来哄我,骗我的还不够多吗?」
顾茗︰「……」他这是要把负心人的罪名给自己扣死了吗?
「我……我哪里骗你了?什么时候骗你了?」
冯少帅今日很生气!
一点也不想原谅这个没心肝的小骗子!
他再次把她的胳膊扯开,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才走到房门口,身后就贴上来一具软软的身体,那个没良心的用胳膊紧紧搂着他劲瘦的腰肢不放手,居然还恬不知耻的耍赖︰「你不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