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余山泽、耿曙与姜恒。
“氐王子,信得过我吗?”姜恒忽然说。
山泽说:“氐族早已归化,何来'王子'一说?如今我不过是雍国一名寻常百姓,为了族人的土地,付出自己的『性』命,奔走不休。先生若想救我一人『性』命,大可不必,除非您能解开这个死结。”
姜恒心道山泽当真是聪明人,也许他已猜到自己二人的身份,却始终没有说破。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姜恒说,“您觉得氐人归於郑,就比归雍更好么?”
“我不知道。”山泽认真地说,“我只知道,雍人想杀了我。”
姜恒叹了口气。
“国家倾覆,各族势必危如累卵。”姜恒说,“郑人利用氐人,全因受到如今雍国所威胁,若看不开这一层,塞外土地一旦分崩离析,诸族各自为政,在郑人手里,也不过是当奴隶罢了。”
山泽沉默不语,片刻后道:“姜恒,这要看未来。”
“我愿意尽力一试。”姜恒说,“但我无法预测这结果,也许能好转,也许更坏。您愿不愿意赌一场?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山泽只是短短顷刻,便下了决心,点头。
姜恒顿时松了口气,望向耿曙,带着请求的神『色』,耿曙尚不明白,面『露』疑『惑』,但忽然间,与姜恒多年的默契,让他心有灵犀。
耿曙二话不说,转身离开厅堂。
水宅外剑拔弩张,卫家的家兵已将此处团团围住,氐人正从全城的四面八方赶来,一场暴|『乱』正在酝酿,卫家显然忌惮三年前那场流血之『乱』,眼看第一箭『射』出后,动『乱』便要难以收拾。
卫贲是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骑着高头大马,终於赶到了战场。
“水峻!”卫贲沉声道,“这里是灏城,是雍国的国境,你们还想造反不成?!”
水峻面对卫贲时,俨然变了一个人,认真道:“卫贲,你要搜查我府上,按理乃是缉拿氐人王族,依法办事,须得拿出落雁城签发的搜查令,灏城虽已封了给你,你却没有治辖权!官府的搜查令在哪里?”
卫贲一声冷笑,其卫氏在灏城经营日久,国都派来的官员,早已唯其命而是从,哪里敢违拗?
“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卫贲简直嚣张跋扈到了极点,“这座城真正的主人是谁?”
说着,卫贲抬起手,只待水峻再抵抗,一声令下,就要强冲水宅。
然而就在此刻,大门缓慢打开,耿曙走了出来。
卫贲一刹那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抬起一手竟是忘了放下。
耿曙一袭氐人服饰,连剑带鞘握在手中,端详卫贲。
“让你的人滚回去。”耿曙冷冷道。
卫贲在数月前刚见过耿曙一面,军团练兵时,卫贲亲自率领手下,前去犒军。但现在借他十个脑子也想不到,上将军汁淼竟会出现在氐人的宅中。
“淼殿下?”卫贲难以置信道。
“本将军说话只说一次!”耿曙一声怒喝。
耿曙之威严,甚至尚在汁琮之上,汁琮虽是雍国之王、战神之身,於玉璧关下被刺,又身居朝中,君威多少遭了折损。而耿曙却是新近数年里,塞外所传颂的汁琮亲传徒弟,更在钟山一战成名,连李宏亦不是他的对手。
这话一出,卫家士兵顿时恐惧,稍稍退后。
卫贲放下手,翻身下马,顿时换了一副面孔:“殿下,他们俱是逆贼,昨夜氐人劫狱,带走了逆贼头目……”
耿曙拇指稍稍一弹,弹出剑格,『露』出寒光四『射』的剑刃。
“人是我救走的,”耿曙沉声道,“怎么?有什么意见?”
卫贲刹那脑海中轰然一响,但他既为家主,马上就明白过来,事情远比自己想像的要严重——卫家一定被人算计了。
水峻一手不住发抖,深呼吸,控制住自己,没有转头看耿曙。
“是,殿下。”卫贲极是识趣,耿曙代表了东宫,耿曙的介入也就意味着东宫的态度,这已不是他能解决的问题。
耿曙独自一人,数千人便在他的面前散去,顷刻间撤了个干干净净。
姜恒就站在院里,看着这一切。
卫贲说:“殿下不如请移步到……”
“没空。”耿曙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卫贲,转身,关上了大门。
姜恒:“……”
耿曙:“?”
姜恒:“你还是给他点面子。”
耿曙:“都得罪他了,还讲什么面子?给他面子,他就不会来找咱们麻烦了么?我看不见得。”
姜恒一想也是,耿曙想得很简单,但这种简单,却往往直入人心,颇有“大巧不工”的境界。
水峻总算得知耿曙的身份,未知这对他们而言意味着幸运还是不幸。
山泽踉跄走下榻来,朝姜恒说:“要去哪儿?我准备好了。”
水峻一个箭步上前,耿曙与姜恒对视。
“跟我去落雁城,”姜恒说,“这是你唯一的申辩机会。”
水峻:“他会被车裂。”
姜恒说:“也可能不会。”
山泽一手扶着水峻的肩膀,水峻说:“不行,我不能让你走,山泽。”
“我相信他们。”山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