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君明臣良
远行人
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这日天色蒙蒙亮,君闲坐在马车上,轻轻地敲打着桌沿。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拉车的老马是跟他上过战场的,虽然放任它自己走,但是断不会走上什么不当走的路。
君闲拉开车帘,却是一怔。
景桓修身玉立,仿佛已等待多时。对视时目光却沉静坦然,让他连开口问“你为何在此”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只觉得心里溢出些微高兴,些微满足。无论朝局如何变动,世事如何莫测,这人始终都是这副模样。
景桓执起车上的马鞭,跃到马车前坐下。声音向来偏冷,此时却带着几分温和:“山路难行,可要我充一回车夫?”
君闲忍不住大笑出声:“摄政王要做的事,谁敢说不许,万一被你惦记上了,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景桓轻叱一声,马车缓缓往青山深处走去。
穿过这山坳,便是被称为江海门户的陵县。海王出海后,竟是再也不曾回来过。海王府虽仍在,但是里头的仆人已经走的走,散的散。马车经过时,景桓看见那曾经繁盛一时的海王府如今门可罗雀,不由生出淡淡遗憾。
陵县的港口靠着一艘已扬起帆的巍峨巨船,景桓跟君闲齐齐下了马车,饶是他们见多识广,仍是忍不住由衷赞叹那天工造物无奇不有。
君闲眼尖地看见船前立着几个熟悉的身影,心头微震,脸上已是笑意盎然。
那几人,不正是告老还乡的言丞相、徐大司马,还有那素来风流的徐家小公子,正握着折扇风流潇洒地朝他们打招呼:“黑心,木头,还不快些,船马上就要开了!”
“……”
君闲眼底掠过几分算计,却发现景桓的目光正紧紧地盯住自己,顿时大度地一笑:“这孩子,我不跟他计较。”
景桓的眸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慢慢化开,淡淡笑道:“你尽管动手,我不说你。”
已知景桓心意,君闲两眼放光,兴奋不已:“我尽管动手,什么事你都不阻吗那么今晚我们……”
景桓脸色一黑,咬牙道:“滚。”
君闲却不在意,一双眼睛锁住徐家小公子,数样耍玩的计策已上心头。徐家小公子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连忙跑到老丞相身后。
君闲心里兴奋地想像着一路上能在徐家小公子身上找到的乐子,脸上也流露出几分迫不及待,黑眸明亮得炙人:“言老丞相,徐大司马,你们也一起出海”
言老丞相微微一笑,跟他熟了,也清楚他那纯粹心血来潮的恶劣并不会伤及旁人根底,拱拱手道:“我们不过是去看看东溟到底是什么样子,哪像你们国士之才,竟是为了海上霸业而去的。”
君闲应道:“挡得了蛮荒人一时,挡不了一世,东溟决定出击,我们定然全力相助。”
徐大司马看着景桓,颇为欣慰地抚须微笑:“你们是怕东溟夺得海权,便会将手伸向临朝,这才前往相助,以便日后因功制衡吧,这主意……海王来信中也有提及。海王毕竟是临朝人,心还是向着临朝的。”
景桓点点头,但是心中又未免担忧起来。这些时日他也听说了,海王喜欢的人跟君闲颇为相似,那人对海王这点心思恐怕也了若指掌,却还是派了船来接他们,其心不可谓不诚。但是这终究是两人之间的隐患,海王……
他的目光又落在逗弄得徐家小公子哇哇叫的君闲身上。
曾经他也因立场不同而将君闲的权势一一夺走,甚至将他置於险地……
他能明白海王心中的痛苦。如果施家老大没能及时赶到,他恐怕会后悔一辈子。但是即使如此,有些事他还是会去做。
就像君闲所说的:“如果你不这样做,你就不是景桓了。”
景桓释然,只听船上传来徐家小公子的叫唤声:“桓木头,救我!”
徐家小公子被君闲倒挂在桅杆上,挣扎不开,声音都带着哭丧。
君闲手里拿着从徐家小公子手里夺过来的折扇,啪地打开,万分风凉地扇着风。
君闲喜欢捉弄孩子,这劣性根谁也管不了。景桓给徐家小公子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转头跟两位老臣商量着这次出海的事务。
其实也没什么可商量的,景桓忽然回头,朝着帝京的方向轻轻一拜。
君闲眉心一跳,一腾身跃下船,也学他一拜,“拜天地,哪能少了我一份!”
景桓哭笑不得,心里的酸楚却少了几分。他生於斯长於斯,何时离开过这片土地,海上情况莫测,他心中根本没有底。
君闲暗暗握住景桓的手,朝两老招呼说:“两位老前辈,上船罢。”
景桓望着那天生含情的眉眼,君闲心中的难过恐怕不下於自己。
走到这一步,已是极限了。
君闲忽然回头,眼里满是离伤。他凑近景桓,哑声说:“我很难过,让我亲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