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侍卫拍拍那小子的脸颊,轻轻一推,那家伙便摔到泥潭里去了。青年侍卫胯-下的夜照玉狮子示威性地嘶鸣一声,似乎代他主人怒駡:“找死!”
这行人正是被朱厚洵派往蕲州的钦使,君闲领着唐越的‘百胜军’即日就往蕲州出发,为了护住赈灾粮食,中途还绕过了许多险地,远不及急行军时来得快。
君闲离了帝京就分外轻松,当唐越禀报他们已到蕲州境内,也只是微笑说:“看来他们都算得挺精的,要人尽其用才肯下手啊。”
原该哀鸿遍野的蕲州却让他们大吃一惊,官府发粮,民众并不争抢,仿佛久经行伍的军队一般有序,还有人将自己的口粮分给老幼病残。
听见钦使到来,蕲州州令不卑不亢地出迎,这倒也怪不得他不热心,毕竟历来钦使都是盘剥地方的官匪。
君闲也不在意,随口问起卫堤的情况,这才知道这一来一往的耽搁,洪水已经退了大半,卫堤的缺口也已堵上,正在筹备大规模的修缮。
京中的景王倒是错估了蕲州的民情,人家不仅没有乱起来,还自发地组织起来,投入到卫堤的重修之中。
而将赈灾的粮草跟银钱都交接好,没人理睬的钦使便领着手下亲自前往卫堤。
卫堤起处,有一处长亭,乃当初平楚侯挚交为纪念好友所建,相传正是平楚侯亲自督造卫堤。
君闲凝着快要与卫堤持平的江水,轻声念出刻在长亭中的那首《永遇乐》:“……去岁曾游,临江又见、万丈霜冲雪。云追涛怒,风催浪起,几欲吞山倒岳。记当时,摩肩并进,笑问生死谁怯……”
临朝曾经有那样的光景,豪俊满朝,文武相得。君明臣良,百姓和乐。即便是前丞相在时,那比不上当年的万分之一,无怪乎当初能灭南楚,震辽国,取东溟,天下无敢不从。
君闲负手立在卫堤之上,轻轻闭眼,心中反复念着那句:“记当时,摩肩并进,笑问生死谁怯。”
他们所向往的湮灭的盛世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如今谁又能和谁并肩而行。
死后逢生,曾经他想和那人一起乘风出海,渐渐却发现那人并不像自己,那人有那么多不能放下的事情,有依赖他的皇侄儿,有他临朝的江山,还要延续朱家的血脉……
原想着做一世挚友也未尝不可,事到临头,却见不得他娶妻生子,见不得他和旁人恩爱厮守。
原来情之一字,总在悄然不觉间在心底生根。这些年看着他想着念着那个早已在午门心死的施霄芳,看着他不断让那段失败的过往重现人前,只要不是铁石心肠,就不可能不因他梦回的那些呓语所动摇。
想到景桓与朱厚洵的合谋,又想到唐清的背叛,君闲眼底笑意褪去,有的只是二十年来沉沉的清寂寥落。
如今三州已定,朝中又是新旧交替。景桓明有卫平疆,又有杀人於无形的暗卫,也不可能再遇险。细细算来,这临朝便没有他的事了。
天边黑云压着水面,江风吹得衣袍猎猎,君闲看着那殷殷修筑河堤的百姓,呢喃道:“这雨,可莫要下得太大才好……”
此时唐越从长亭外走来,黑色的禁军戎袍破开几个口,他却丝毫不在意:“大人,那边来信说,兰公子会亲自来一趟,跟你说些事情。”
晨风阁主兰蓝本仿佛生来就应当是生在大海中的,六年前到了被称为江海门户的陵县,便连同海王一起没了消息。
唐越这也是近来才知道他们收复了落在蛮荒人手中的东溟,兰蓝已成东溟之主。
唐越心思何等通透,怎么会看不出君闲在犹豫什么,也隐隐猜到了君闲最可能的决定。
思及此,唐越又挂心起京中的哥哥,连忙劝说:“大人,哥哥他平时虽然不肯像我一样随时陪大人离京,但这次我们很可能就呆在东溟不回来了,我用信鸽把他叫过来可好?”
唐越对至亲的人是毫不设防的,就像君闲当初对临帝跟太子的旨意深信不疑一样。君闲不忍见他伤心,只慢慢地说:“你可记得以前侯府有一群杀手交到了你哥哥手里。”
唐越点点头。
君闲笑着说:“我吩咐他将那些人带过来,还需要些时日,你不必太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