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2 / 2)

遥远道:「我自己来。」

遥远去拿色拉吃,注意到谭睿康买了不少书,应该是前几天去买的,都是关於心理问题和同性恋的。

这些他都看过了,佛洛依德的《性学与爱情心理学》,英国作者的《性心理学》,《神经病心理学与同性恋》等等。

遥远拿着色拉过去,给谭睿康喂了口,说:「我没有艾滋病的,滥交才有艾滋病,我从来没跟男人上过床。」

「知道。」谭睿康笑了起来,说:「有也不嫌弃你。」

遥远拿过一本书翻了翻,他知道谭睿康在积极地想帮他,令他恢复成一个正常人,遥远十分领情,知道谭睿康是真心为他好,世界上再没有别的人会像谭睿康一样爱他了。

书上画了不少红线,关於同性恋的一些诠释,引申意义。遥远看到男人认为自己是女人的性倒错,娈童癖等等名词与释义,有种难言的羞耻与痛苦。

自己的内心是男人还是女人?遥远忍不住心想。

「我不喜欢小男孩。」遥远说:「我不恋童。」

谭睿康点了点头,遥远说:「我可能比较喜欢那种……可靠一点的男人,能让我依赖的,我有依赖癖,总是长不大……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爸离开我了,忽然我就一个人,然后你对我很好很好,真的很好,我就慢慢爱上你了。」

谭睿康叹了口气,遥远说:「哥,我以为你也喜欢我的。」

谭睿康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遥远说了那条短信,看着谭睿康的双眼,谭睿康说:「当时哥以为你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你那时候就……难怪,还带我去看张国荣的电影,你当时心里一定很难过。」

谭睿康伸手摸了摸遥远的头。

遥远道:「你怎么把那条短信删了。」

谭睿康道:「有天随便翻了翻,怕你姐笑话就删了,真的没想那么多。哎。」

谭睿康叹了口气,说:「都是我的错,要是早点发现……说不定能及时调整过来。」

早点发现有用么?遥远根本不觉得。就算调整,也只是不再喜欢谭睿康而已,他喜欢男人的感情还在。

「对了。」遥远道:「别给我爸说。」

「当然不。」谭睿康说:「你放心吧,治好以后也不会告诉他。」

遥远点了点头,抱着膝盖在谭睿康身边坐下,小猪跑过来,蜷在他脚边。

「弟,你是不是一直把自己当成女孩子?」谭睿康问:「心底有期望当个女孩的想法吗?」

遥远摇头,说:「应该没有。」

「你看到长得帅的男生。」谭睿康问:「会有……有性冲动吗?」

遥远道:「有时候会有,但不喜欢他们。」

谭睿康说:「对女孩子呢?想抱她们,亲她们吗?想不想保护她们?」

遥远道:「不想,一点也不想,以前对牛奶妹……好像也不太想,你呢?有这种想法吗。」

谭睿康想了想,答道:「有,正常的男人都有点保护欲,想让别的女孩子……依赖你,照顾她们。说得夸张一点,是想让女孩子……崇拜我,大男人思想,或多或少都有一点。」

遥远看了眼小猪,摸了摸它的头,谭睿康又说:「弟,你可能只是心理性别没有调整过来,像这本书说的,在童年成长的过程中受到了伤害,这是一种独立人格上的自我逃避和自我封闭,没有完成走向成为一个男人的最重要一步……是哥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没让你接受太多挫折。」

遥远笑了笑,说:「像你这样,随便是个人都会动心。」

谭睿康说:「我想哄你高兴,你是我弟弟,你是我活着的唯一目标,我和我爸……交流很少,没有家人……你对哥哥来说很重要。」

遥远说:「嗯。」

576楼

两人静了一会,遥远说:「我还能把性向调整过来么?我也想当个正常人,想结婚生小孩。」

谭睿康说:「可以的,我相信可以,你别抗拒,认识到自己的心理问题,就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

遥远疲惫地出了口气,点了点头。

「这几天里。」谭睿康说:「你先自我调整,把状态调整好,必要的时候……」

遥远知道他想说什么,说:「可以,找心理医生谘询是吗?」

谭睿康说:「你能接受吗,小远。我和你一起去,不要怕。」

遥远点头道:「行,真的可以。」

遥远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也想当回正常人,不想当同性恋,他想娶妻子,结婚,生小孩,大家一起生活,回到正常的轨道上。

在那之前,要先把对谭睿康的爱情驱逐出去,把许多非分之想都清除掉。

白天黑夜一眨眼过去,谭睿康约了个心理医生,遥远越想越怕,他又不想去了,或者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去,否则当着谭睿康的面,听心理医生分析他为什么成了一个同性恋的时候,他会觉得很难堪,很耻辱。

早上十点去,遥远8点就醒了,一直在看时间,彷佛在等候一场必须要到来的审判。

这个心理医生收费很贵,谭睿康请人介绍了一个,没说遥远的事,只说自己需要减压,谘询与调节。他本意只是问问这种事要怎么处理,便提前和医生见过几次面,详细地说了遥远的情况,谘询他的看法。

最后医生建议遥远过来看看,谭睿康才回家征求遥远的意见。遥远点了头,答应去看。但临到出门前他又反悔了。

谭睿康道:「弟,走了。」

遥远换上衣服出来,有种即将被宣判死刑的感觉,春光明媚,阳光灿烂,又是明朗的一天,都说死刑犯临死前会注意到许多平时没有发现的美,或许遥远现在的心情正是如此。他坐上副驾驶位,静静地等候这场判决。

心理医生说:「你叫小远是吗,你哥哥跟我说过你。」

遥远点了点头,谭睿康有点紧张,心理医生说:「你去给他倒杯水。」

谭睿康起身去倒水,心理医生笑道:「小远,同性恋不是一种精神病,不要盲目悲观,你的心理负担有点大,别紧张。」

「我知道。」遥远也很了解自己,他朝心理医生说:「世界卫生组织在1992年就确认同性恋不再是心理障碍了。中国也在2001年把同性恋剔除出精神病人群体。」

心理医生笑了笑,说:「你很了解。」

遥远说:「我以前一直都在了解我自己。谈谈解决办法吧,你有什么建议可以提供给我?」

心理医生说:「你自己呢?你对自己有什么想法?没有关系,想什么都可以说。」

谭睿康倒了杯水回来,遥远沉默了。

他想说他虽然是个同性恋,这个社会角色算不上太痛苦,麻烦就麻烦在,他爱上的人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他看了谭睿康一眼,知道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谭睿康,他和赵国刚一样,已经成为遥远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他的印迹都在。

「我想转回正常的……性向。」遥远说:「我很头疼,我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女孩子,我也想结婚,我哥,我爸都想我过正常人的生活,我爸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你对你哥哥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心理医生问:「谭先生,你……我想想。」

「没事。」遥远说:「哥你坐着,不用走。」

「他对我很好,开始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喜欢他,觉得他又脏又笨,但他无论什么时候都陪在我身边,他真的很有耐心,我们一起读书,他还在书包里放了个铁棍怕我被人欺负……」

「……我爸说走就走了,剩下我和我哥相依为命……」

「……我大学差点就被试读了,说不定还会被劝退……」

「……这些年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我一刻也不能离开他,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安心,觉得生活很有希望,他不和我在一起,我就感觉无论做什么都没意思……」

遥远一口气说了很多,他的语速很快,并且有点发抖,他在倾诉,就像谭睿康不在他的身边,自己一个人对着空气在说话一样。

他把这些年里辗转反侧的依恋,憋在心里不敢说的话,一次全倒了出来,说到最后他渐渐地明白了什么,无数过去在他的记忆中被碾碎,并一点点地抛离出去,随之而来的是近乎绝望的空虚。

「就是这样。」遥远吁了口气,眼中满是泪水,他感觉心里好受了许多。

那天谭睿康静静地听着,时不时起来倒杯水,站在房间窗边,呆呆地看外面的马路,心理医生没有说太多,大部分时间都在记录。

最后心理医生让遥远过几天再约时间过来看看。

遥远觉得他很不错,起码比对着谭睿康要轻松些,他想和这个心理医生交个朋友,固定为私人医生,反正给得起钱,而且对方感觉还是很靠谱的。

但当他从走廊出来的时候看到不少人在排队等候,就明白到自己不过也就是这医生无数个病人里的一个,很普通,很寻常。这些病人里或许有的人抑郁,有的人狂躁,有的人精神分裂,有的人有癔病,有的人有强迫症,有的人想自杀……

自己只是这个千奇百怪,光怪陆离的社会里的一角——一个喜欢上哥哥的同性恋男人。同性恋对他和谭睿康来说是天大的事,对别人来说,顶多就换来一句「哇,不会吧,连这样的人都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