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上一世,余甘侍寝之后,不过半年便怀了身孕,之后顺利産下一子,在太子年过弱冠之后,便在前朝一众文武的拥簇下开始上朝听政,其间自然也少不了与顾太后生出不少争执,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却与干德宫中,不问世事的小陛下与余甘没有丁点关系,身爲顾皇后的礼法君主,太子的血缘父亲,最要紧的是除了棋道对权势地位毫无丁点兴趣,这样的小陛下,不论哪一边,都是愿意将其好好的在宫中供养起来,许是因爲过得舒适安逸,小陛下身上的痴症都好了许多,之后甚至能偶尔召见京中国手,静默手谈,只要无人随意喧闹,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都已丁点看不出什么异常,想来之后,也是会过得一世安然了。
至於如意,虽然有他们二人悉心照顾,抚养她长大成人,但许是因爲天性如此,任凭他与惠明百般骄纵,如意长大之后也依旧是一副对谁都格外绵软客气的好性子,没奈何,苏瑾替如意在京中寻了一位清寒守礼的的年轻后生入赘到了苏家,之后也对其诸多提拔。
好在苏瑾足够小心,多番探听,寻到的这人也算是个知恩图报的,婚后对如意算是处处妥帖,如意之后的性子也幷没有丝毫改善,甚至变得愈发单纯和气,不过或许也正是因此,如意夫妻之间却是当真相敬如宾,相处的一派和乐,也算是有后福的人。
果然,听了这样的话,虽然不明缘故,惠明心下却也觉着终於放下了一件加挂的事般,莫名的安心。
苏瑾略微沉默了一会儿,给了小惠明些许反应的时间,便又起身去爲惠明倒了一盏茶来,温声道:「饿不饿?若不然先用些东西?」
惠明接过茶盏,楞楞的摇了摇头,软糯里的声音里满是迷茫:「我也不清楚,我有点奇怪,好像忘掉了好多事,可是,我心里知道苏公……公子待我很好,看见公子,我就很放心。」
「叫的顺口就还叫苏公公罢。」苏瑾微微弯了嘴角,动作轻柔的抆了抆她的唇角:「不用着急,惠明先跟我一起吃些东西,再好好睡一觉,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记忆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几十年的感情与默契扔在,见苏公公这么说,小惠明便也安心了下来,她乖乖的点点头,牵着苏瑾的手一起行到了桌案前。
苏瑾按着惠明的口味,爲她添了几道菜,接着便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又出去将白兰叫了进来,吩咐她去厨房里要一道凉拌椿芽过来。
「不必多加旁的,只挑了最嫩一茬的椿芽,干干净净的用滚水烫了,滴些菜油香醋拌好端来就是了。」苏瑾说的格外的仔细,这倒幷非他的口味,而是惠明的习惯,每一年的这时候,惠明便最喜食这野物,因着这东西最鲜嫩的时候才不过短短十几日,多年来,苏瑾记这椿芽长成的日子,反而比惠明都要更操心些。
果然,惠明在一旁听了眼眸便亮闪闪的,仿佛明白苏瑾是爲了她一般,只抬头看向苏瑾,笑的格外甜。
白兰看着苏瑾面上的深情,暗暗心惊,答应之后,想着刚刚被赶出去的魏紫姚黄两个,又开口问道:「这两个出去了,公子身边两个大丫鬟的缺,可是要从下头二等的提上来?公子心里可有人选?」
苏瑾慢条斯理的爲小惠明盛了一碗汤,声音淡淡:「再等几日,叫惠明看看,不拘几等,她喜欢的便提上来服侍她就是了。」
白兰听着这话越发暗自咂舌,只是她一向沉得住气,虽心里又将这「惠明姑娘」的分量又往上提了好几分,面上却只不动声色低头应了。
苏瑾与惠明两人用过晚膳之后,时候便已不早,苏瑾又看着白兰端了温水等物来爲惠明洗漱,其间甚至还亲手拧了帕子,处处殷勤,不过白兰这一次许是因爲有心理准备,接受的倒还算平静,甚至之后大公子特地私下里叫了她过去,将明日叫綉女与外头掌柜过来爲惠明姑娘量体裁衣,买衣裳添首饰的诸多琐事都细细的嘱咐安置时,白兰也是一派的云淡风轻。
等的苏瑾将这些琐事都一桩桩安排好了,又悄悄的回了小纱橱一趟,瞧着惠明是真的安稳睡下了,他这才算是放了心,转了身在一壁之隔床上缓缓躺下,这才终於睡下了这几年来第一个安稳觉。
而另一边的惠明,许是这一日的刺激太多,在睡梦中,脑中那本已沉淀了许久的陈年往事,便一幕幕,一点点的泛了起来,等得金鶏报晓,晨光微熹,小惠明再一次的睁开眼时,眼中的迷茫懵懂之色一闪而过,回过神后,神态与眼神,便都是一派小儿不该有的沉实清明。
「苏公公……」小小的惠明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抬起头,起身静静的爬下了床榻,便朝着隔壁的苏瑾一步步的行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