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听余甘这么一说,不论哪一种,惠明只在心下想想,便已是一跳一跳的爲了苏公公心疼不已,哪里还顾得上丁点儿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她咬了咬牙,只是心酸道:「那,十岁,是算大,还是不大呢?」
苏公公便是在十岁上入的宫。
可余甘闻言也是一脸迷糊的模样:「我怎的会知道?你与苏公公都住在一处了,不清楚吗?」
惠明自然不清楚,余甘看着她的沉默,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一般,又匆匆说道:「我原本想两种都替你问问,不管是哪种都不妨事,只是嬷嬷说,这些事儿,里头的讲究可多了,我又没对食,自个还半懂不懂的,经我的口再告诉你,万一出了错,指不定中间就会闹出什么事儿来,嬷嬷说,还需你亲自去,叫她好好的与你说道说道,确认你是真的听懂了才成!」
惠明因着心疼苏公公进宫时遭过的那些罪,这会儿对这些事,反而没了什么心劲儿,闻言只是默默点头应了一声。
「那就成,就是宫务府的宋嬷嬷,你若是自个儿过去了,一打听就着,若是自个儿不想去,等着哪日我有空了,咱们一起!」
今日天气不好,没太阳不说,小雪还一阵阵的往下飘,因着小殿下的缘故,他们又不能进屋,在这廊下立的久了,头顶肩头都堆了一层,是当真有些冷。因此余甘这会儿也没心思与她闲聊,只将话带到,见惠明答应之后又与她道起了谢,便匆匆告了别,先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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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余甘与惠明立在静芳斋的门外窃窃私语之时,宫内另一头的干德殿内,早已爲了今日在心内思量许久,有了七八成的把握之后,苏瑾这才打定了主意,趁着陛下要午休的功夫,宫人们都避让了出去时,主动上前一步,在龙榻前跪了下来,恭敬道:「禀陛下,小人有事要奏。」
宣德帝似乎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只含糊道:「什么要紧事,不能等朕有了精神再提?」
苏瑾心下冷然,面上却只做出了三分忐忑,三分爲难,另加三分的无措出来,低了头,只继续道:「陛下,事关两位王爷,与先太子病逝之事,小人,不敢耽搁……」
果然,听见了信王与瑞王之名,宣德帝便是猛然一楞,方才的苍老疲倦之色都放佛瞬间消去了一般,他正了面色,微微看向地上的苏瑾,帝王之威,分明已年近花甲,目光依旧势若千钧。
苏瑾在这目光下越发伏下了身子,掩下了自己神色的破绽,只是心内却是一丝波动也无。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仇寇。
这样的道理,他早在刚启蒙时,便在祖父的桌案上读到过,他也一直将祖父的这句教导放在了心里早在镇国公府满门抄斩的那一日,他的心下便不再拿面前之人当作自己的君主,自然,也便再无了当初发自内心的恭敬。
苏瑾此刻只是在心下想着惠明与他所说的长长久久,只是想想,便仿佛有谁在他心口塞了一个暖炉般的熨贴。
他从前只想着每一个都不放过,拼着性命游离在众人之间,信王瑞王固然不得好死,但他却还想叫陛下也众叛亲离,含恨而终。
但其实很不必,苏瑾听着顶上陛下沉重的呼吸声,陛下已经很老了,而且还一身病痛,即便坐视不理,他也活不了多久。
他可以选择将一切都袒露在陛下的面前,老老实实的做一条陛下眼里的忠犬,陛下不会允许旁人觊觎他的皇位,他可以借着帝王的威势铲除二王,然后静静等着帝王的性命耗尽。
这般,的确是便宜了宣德帝——
但是,他答应了惠明要尽力保全性命,就会努力去做到。
果然,半晌,还是榻上的帝王咳嗽一声,声音莫测:「近前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