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皱了皱眉:「小人不敢。」
话虽是这么说着,可苏瑾手下的动作却也是丝毫不慢,径直转身去搀了地上的惠明起来。
惠明楞了楞,犹豫一瞬,抬头看见苏公公的目光,倒也幷未挣扎,当真顺着他的力道,缓缓站起了身。
继后隔着珠帘见着这一幕,便又幽幽说了一句:「苏总管既是知道心疼,平日行事,便合该三思而后行才是。」
话音刚落,正对着苏公公的惠明,便亲眼看到了苏公公面上的阴鸷之色一闪而过,转过身,却只是低了头去,恭恭敬敬道:「时辰不早,娘娘若无吩咐,小人还要赶着宫门下匙。」
继后闻言也轻咳一声,仿佛方才的诸多难爲,暗涛汹涌都不存在似的,端庄道:「倒也罢了,不过是今日的先后祭祀,听鄯儿说,你办的很是不错,这般功劳,本宫合该好好赏赏你。」
说罢,继后摆了摆手,一旁的宫女上前,便早有准备一般,呈上了一副晶莹剔透的红珊瑚头面首饰,送到了惠明手里。
惠明看了身旁的苏公公一眼,俯身谢了恩。
帘后的继后见状又缓缓往后靠了回去,话音也略微松了几分:「免了,只要你们日后勤恳老实,好好当差,本宫自然不会亏待。」
惠明心下当然清楚这话实际是在对着苏公公讲,想来,是苏公公做了什么事,开罪了中宫与信王爷,皇后今个召她过来,也不过是借她敲打苏公公的罢了。
因着这般缘故,惠明便幷未说什么,只是跟在苏公公身后,一幷行了礼,便倒退几步,转身离了殿内。
一出坤和宫,苏瑾便停了脚步,打发了元宝带着珊瑚头面先回去当差,自个则立在惠明的面前,屈了膝想去查看她的膝盖。
惠明连忙退了一步,只是笑道:「公公来的真是时候,我才刚进殿不久呢。」
苏瑾听了这话,却仿佛越发无顔一般的低了头,话音低沉:「对不住,今日这事,全是因着遭我连累。」
惠明却不愿苏公公说出这般的话来,更不想他因着今日的事,影响了日后的行事打算,因此连忙拦了他这话头:「算不得什么,我因公公平白受了这许多好处照顾,这偶尔一半回的,原也应当!」
苏瑾闻言便是一楞,躲闪一般的侧了眸,又低声问道:「腿可还疼?」
「不疼的,不过略跪了一会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咱们路上慢些,等回去就好了!」
虽然惠明是这么说着,可苏瑾如何能放心?两人又在昏暗的宫道内又极其缓慢的走了十来步,他便又听了步子,低声道:「若不然,我扶你?」
听见这句话后,方才还在满口说着自己一点也不疼的惠明话头便是忽的一顿。
她的腿当然还疼,跪着时只是膝盖刺痛,这会儿走动开了,膝盖倒不很显,但整条腿却好像无一处不疼一般,有力时尤甚,若是能有人扶着,自然会轻松许多。
更莫提,即便她当真疼的幷不厉害,苏公公都开口了……她,又怎好拒绝?
惠明也垂了头,面颊绯红的低低的应了一声,若不是苏瑾耳朵还算好使,只怕还当真不一定能听见。
苏瑾见她答应,便微微躬了身,在她面前抬起了小臂。
这是宫里内监们伺候主子们的扶法。
惠明一见,便微微皱了眉头,想了想,却是幷未去抓小臂,而是后退一步,径直钻进了他的臂弯,一手扶着好似不太对劲,又走两步,便干脆将另一只手也一幷抓了上去。
这样一来,便显得一下子亲近了许多,事实上,简直是显得太亲近了,就连主动的惠明都觉着好像有些不对,不过抓都已经抓了,似乎也幷不好松手,只是仗着这条宫道里僻静无人,硬是低着头只做不知。
更莫提苏瑾,在惠明扶上来的一瞬间,感受到从身侧传来的重量与温度,甚至还有一阵似有似无的馨香,他便已是浑身僵硬,连方才还是愧疚与自责的心内都是瞬间一窒,紧跟着便是一片空白,之后的几步,完全是只靠着本能一般顺着惠明的力道的往前走着,这胳膊腿脚,都放佛不是他自个的了一般!
就这般迷迷糊糊的走了百十来步,苏瑾方才的思绪才终於又回到了他的脑子里,他咬咬牙,只怕自个再耽搁一刻便会说不出口一般,极快的说出了他已思量了许久的打算:「再过几日,我便送你出宫罢。」
惠明的步子微微一顿,但声音却还算平静:「然后呢?」
苏瑾张了张口,声音艰涩:「我,这些年来,还有些积蓄,你出宫之后,便与家中父母出京躲上两年,之后,若是住的惯,想在他处落户也可,想回来也成……」
「我原以爲,公公待我一片真心,我才亦已一片真心回报!」
听到这,惠明却是忽的打断了他的话头,她一把甩开了他的臂弯,分明是这样昏暗的宫道,可她的眼眸里却仿佛闪着颤颤的微光:「原来是我错了,苏公公,你竟是从未想过与我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