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明点点头,蹲下身来,在小殿下黑亮的杏眸中清晰的看见了自己的影子,虽未曾开口,但这样清澈纯净的眼神,任谁都能看出绝非旁人所说的痴儿。
看出了小殿下对她的担忧记挂,饶是以眼下的情形,惠明心内也不禁一软,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心,虽惠明素来都幷不会因他年纪小,又患有「痴症,」便一味哄骗,但因爲知道殿下足不出户,天性透彻,不会听出贤妃娘娘的言外之意,便只是解释道:「无事,不过是碎了个碗罢了,娘娘都说了不计较,至多罚些银子就也过去了,殿下不必担心。」
七殿下不知信了没有,可听着这样的安抚后,过了片刻,倒也的确重新低下了头。
惠明这会儿也是当真顾不得小殿下,见状便只是劝着王嬷嬷尽快带了小殿下回去歇着,自个又强忍着心中焦虑继续等候。
按理说,冬至这日是需全家人在一处守一整夜的,但以陛下的身子,却是决不可能爲了这等事这般劳累,因此不到子时,眼看着陛下面上露出了几分倦色,对面皇后娘娘便起身劝了几句龙体要紧,这宴席便算是散了。
苏瑾像是丁点没受方才的那插曲的影响一般,依旧满面平静的立在门口,恭送着各位主子一一出了门去,贤妃娘娘留在最后在暖阁内与陛下说着话,一身劲装的瑞王只立在屋外暂且等候,眼看着众人都行远了,便借着酒意玩笑一般的拍着苏瑾的肩头:「哈哈,苏总管的艶福不浅啊……」
苏瑾眸中的冷意一闪而过,却未曾开口,甚至略微退了一步,毫不遮掩的露出了几分不悦之色。
瑞王却仿佛未曾发觉一般,照旧笑的爽朗:「你也太小心了,你瞧上一个宫女,直说就是,凭你的情分,父皇还会怪你不成?偏要这偷偷摸摸的,岂不是委屈了人家,今个母妃帮你过了明路,也省的你不好意思!」
说什么好意,无非是想诸多手段,将他在这条船上捆的更死罢了,只是惠明……却没想到贤妃行事竟是这般果决,他到底,还是连累了她……
想到这,苏瑾忽的闭了眼,压下心中泛起的情绪,再睁眼看向瑞王时,面色只是更沉:「那便还请王爷代小人谢过贤妃娘娘了。」
「好说好说。」瑞王也不知是当真粗心还是装模作样,只仿佛听不出苏瑾话中的嘲讽一般,笑着摆了摆手,便仿佛酒意已上头一般,摇摇晃晃的下了台阶。
看着瑞王走远,苏公公也转了身似要回暖阁里,已经在阴影处等了一个多时辰的惠明见状忍不住的几步上前,匆匆开口叫了一句:「苏公公。」
听到她的声音,苏瑾的脚步一顿,却只是浑身僵硬的立在原处,几乎不敢转身看她。
惠明这时哪里在意这些细节,只上前几步,行到了苏公公身边急促的低声道:「贤妃娘娘那般话,可会连累你?陛下可会责罚公公?」
苏瑾死死的低了头,手心攥的越发紧,听着惠明这话,心下却仿佛被人紧紧的攥住了一般,叫他只连抬头都只觉无顔。
可看着苏公公的这般表现,惠明却只当事态当真严重,连一向冷清镇定的苏公公都是这般爲难,心下自然越发着急。
也是,苏公公身爲御前总管,一直都深受陛下信重,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即便明面上不受责罚,可也难保陛下会心生不满,身爲宫人,最要紧的便是主子的信任,一个叫陛下心生不喜的御前总管,便只如时时刻刻都在脖子上抵着一把刀子,影响前程事小,只怕指不定什么时候刀尖就一声不吭的扎下来。
惠明的面色发白,正待再说些什么时,门帘掀起,万禧宫的大宫女梅花先一步迈了门槛,扶了贤妃娘娘款款而出。
惠明低头后退,苏瑾见状微微皱眉,上前一步不易察觉得挡在了惠明身前。
贤妃娘娘在她二人面前站定,见状别有深意一般的抿着唇笑了笑,便也径直往前离去。
苏瑾这时方才回过神来,只是在惠明面前依旧低着头:「我无事,只是你……」说不下去一般的顿了顿,苏瑾微微抬头,极快的瞧了她一眼,便又咬着牙扭头道:「事已至此,我只怕要坏了你的名声。」
「师父,陛下叫您进去。」这时,元宝也寻着过来,小声说道。
苏瑾闻言,最后满怀愧意的瞧了惠明一眼,便转身往暖阁内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