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最后逼宫谋逆的人是瑞王,这说明陛下最后还是偏向传位与信王爷的,否则,瑞王也不必担这般风险。
可惠明这些日子冷眼旁观,却才发觉不知爲何,陛下固然对瑞王淡淡,可对信王这个未来属意的接班人似乎也幷不如何亲近。
便如同此刻,虽然召见了信王,可陛下对着身后这个继后所出的嫡子却也丝毫不见慈爱之色,只是缓声问道:「皇后身子如何?」
中宫皇后自从産下信王后,就落了病根儿,身子一直虚弱,常常卧床,信王今日进宫,也是因爲坤和宫昨日急宣了太医,才特地问安,陛下这边,也是今早得了苏公公禀报后,才吩咐召信王过来问问。
信王回的恭敬:「还是往日旧疾,用了药已好多了,母后担心父皇龙体,特意嘱咐了不许叫往您这传,不曾想父皇还是知道了,母后若是知道,定会自责。」
正巧陛下该上发冠了,惠明恭敬上前,将盘内的累丝金发冠双手呈上,便正好看见陛下微微闭眼,嘴角却是露出几分不加掩饰的讥讽来:「她一贯小心。」
惠明不敢再看,待束发的宫人取走发冠便重新退下,便听见信王在下又道:「母后常常与儿臣懊恼,只说自己身子不中用,不能父皇爲侍疾分忧,实在是有负皇恩。」
陛下闻言却只回的波澜不惊:「既是体弱,就莫再胡思乱想,安心静养罢了。」
「是。」
看着这帮情形,惠明从前幷不当回事的细节便也一一浮现。
的确,虽说是正经的中宫皇后,陛下却极少亲去坤和宫看望过,即便是初一十五的正日子,也是因着娘娘「病弱,」大多歇在养干殿,素日侍疾问安,送个汤水药食的,也都是贤妃娘娘更多些,坤和宫那边莫说露面,就连派人过来送些东西之类,也是从未见过!
这么看来,继皇后竟是个几乎无宠的。
惠明面上不显,心内将这一点暗暗记下,自从重回御前,她便一直如此,只可惜时间太短,即便重来一遭,一时半刻,却且看不出什么来。
她上辈子浑浑噩噩,这些放在眼前的细枝末节,却是从来不会在意,现在回想起来,两王夺位,瑞王逼宫这般的大事,到底是因爲什么缘故,有过什么苗头,经过了几番波折,苏公公又在其中经历了多少凶险,她却都是一问三不知,放佛前一日还好好的当着差,瑞王后一日便忽的逼宫叛逆,接着她惊魂不定的守在小殿下身边过了一夜,便已是尘埃落定,两王具折,陛下都派了人来查看七殿下的病况。
而等的她回过神来,苏公公的骨灰也都已经叫焚炉的太监扫进了古井,一切都已冲了。
想到这,惠明便又忍不住的微微抬头,看了看静静侍立在一旁的苏公公,一身绛紫的宦官缎袍,长身玉立,雅人深致——
最重要的,是还活着。
放佛察觉到了惠明的目光,原本垂眸静立的苏瑾忽的朝她看了过来。
惠明吓了一跳,连忙低头,重新上前呈上扳指玉佩等饰物,便又听到陛下与信王缓缓道:「下个月,是启圣纯皇后的忌辰,皇后既是病了,一应祭祀,便由你代母操持。」
当今的皇后是继后,而启圣纯皇后才是陛下的发妻,前些年早逝的太子,便是这位先皇后正经嫡出的,就连一直不爱操心闲事的惠明都听说过,陛下与先皇后,是少年夫妻,伉俪情深,如今的什么贤妃美人,加在一块都比不上当初陛下对先皇后的深情。
只可惜,母子两个命却都不好,皆是英年早逝,若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两王相争。
果然,听着这样的吩咐,信王屈膝下跪,应的很是郑重谦卑:「儿臣遵旨。」
陛下微微点头,转过身后,目光扫过了一旁的苏公公,便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了一刻,又无意般吩咐道:「你在宫外,若有什么出入不便的,就交给苏瑾。」
这等宫中的祭祀之事,通常都是中宫负责,如今交给皇子亲王都已是少见,更莫提,还叫御前一个宦官出面操持,众人闻言皆是一顿。
一派静默中,只有苏公公的声音玉石一般,回的格外平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