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颂一家人出发去体检,兰姨那边也出发去省城培训中心。
兰姨这辈子最感谢自己做了两个决定,一个是嫁给洪飞他爸,一个是不管别人的反对去省城学手艺。当时她也是看那是省里办的正规培训,才敢报的名。
这些年她也算是把这门手艺发扬光大了。
重回培训中心,兰姨心情有些激动。不想等她走到大门前,就发现一群熟面孔,竟是她这几年带过的学徒!
她们有的已经成家,有的自己在镇上开了发廊,虽没有大富大贵,总的来说却都过得不错,都算是能靠自己双手谋生的人了。
兰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近培训中心,场面十分震撼,主要是有几个头发染得花里胡哨的失学少年在最后压阵,衬得她们一群女人特别有气势。
再仔细一看,他们的发色虽染得花里胡哨,色泽看起来却透着一股高级感,连带着他们的发型都别有味道。本来他们长得都只是普通,现在被那亮眼的头发一衬托,他们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就感觉很时髦,很摩登,很吸引人。
兰姨还没开讲,在培训中心大礼堂里落座的失学少年们已经被不少人上前搭过话,问他们这发型怎么搞的,她们在其他地方也见过有男孩染发,可是那颜色看着很廉价,换句话来说就是特别辣眼睛。
可是他们这头发就染得很漂亮,比之电视里那些开演唱会的明星也不差!
这次讲课就是交流创业心得和理发技术,失学少年们见其他人这么有眼光,都积极地给他们说起自家造型设计天才宋哥来。
他们说宋哥扫上一眼,就知道他们适合什么发型,咔嚓咔嚓地让人给他们剪好了,这还没完,宋哥随手一挑,又挑出了最适合他们的颜色,他们现在的发色都是宋哥选的,特别好看,特别能衬托他们帅气的脸庞!
最后他们还可着劲吹了宋颂一把:“你们可能也见过我们宋哥,他今年刚高考完,第一场考试最先出考场的就是他,还被省台采访了来着!你们要是看过那采访,肯定不会忘记的,我们宋哥帅得很!”
失学少年们七嘴八舌地把别人说得一愣一愣,等别人要细问时兰姨已经上台了,他们马上乖巧坐好,彷佛是世上最听话的好学生。
兰姨的讲课干货满满,一点都没藏私,其他人的注意力很快从失学少年们花里胡哨的发型转移到讲课内容上,专心致意地听起课来。
反响异常地好。
接下来还有几个人轮流上台讲话,领导们听过兰姨那么好的开场,再听后面的就觉得有点索然无味。他们不时交头接耳几句,到所有人都讲完了,主持人正式上台宣布这次交流会选出来的“再就业标兵”。
兰姨课讲得好,履历写得也好,还是烈士遗孀,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最适合当这个标兵的人。
她很快从领导手里接过奖状,还有幸和到场的领导们拍了张合影。
据说这次交流会还可以上报纸,兰姨已经准备好了,等报导出来就把合照、奖状和当期报纸一起贴到店里去!
兰姨离开培训中心,打发走学徒们,自己去省队那边接洪飞。
洪飞表情不太对。
兰姨招呼洪飞往外走,洪飞默默跟着。
母子俩走出一段路,洪飞才开口问:“妈,你是不是给那个姓孙的送过礼?”
兰姨一僵。
洪飞一看兰姨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中了。他昨天被新来的教练约谈,教练说很看好他,但是歪风邪气不可取,他要想好好踢球,以后就别动歪心思,认真训练认真踢,总会有机会的。
洪飞平时就看不惯那些走后门的人,突然知道自己也曾经是走后门的一员,心里有些接受不了。
教练见他满脸茫然,也没为难他,只让他回去安心训练。
洪飞哪能安心训练,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就等着他妈过来后问个明白。
兰姨见洪飞一脸受伤和不敢置信,在心里叹了口气。
在她们这些普通人心里,老师和教练都是可以掌握孩子命运的人,他们要是没开口暗示就算了,要是他们开了口,她却一点表示都没有,谁知道孩子会被怎么对待?
只是她没想到有的人是喂不饱的,给得越多,他们就越贪婪。
“妈也是没办法,别人都给了,我要是不给,你什么时候才能上场呢?”兰姨不想儿子和自己生出嫌隙来,给洪飞解释起来,“那个姓孙的有次喝醉了给我说过,你们队里大部分人都给了,还说谁谁谁家穷酸得很。你说我能不给吗?我就你一个儿子,出那几个钱能让你好好踢球,我是愿意的,我怕你心里有疙瘩,才没和你说起。”
洪飞一屁股坐在路边的花坛边上,摀住脑袋,心里很痛苦。
其实要是他细心点,早就能发现这事了,去年他一个队友不踢球了,本来分别时聊得好好的,后来他再和对方联系时对方语气就不太好,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从此再也没联系过。
只是他一心扑在训练上,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直至孙教练进监狱的消息传来,他才知道省队背后有那么多腌臢事。
可他没想过,他妈也给孙教练送过钱。
他妈也没做错什么,他妈一个人养大了他,他不喜欢读书,想踢足球,他妈就尽全力支持他。
他妈有什么错?他妈没念过多少书,没去过多少地方,就是个在小县城里开发廊的,在她眼里教练能决定他的未来,教练比天还大,教练暗示她要她给钱,她还能当场撕破脸不成?
可是,这种事还是让他痛苦不已。
他居然是他最看不起、最瞧不上的那种人。
兰姨坐到洪飞身边,静默地陪着他许久,才说:“这些事,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可是你也不小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好再瞒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