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林琳在愤慨的时候, 心里也多少明白她的想法很偏颇。将一切的罪孽都堆到一个人或几个人身上, 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作法。

抛开攘外必先安内的思想，只说那三件惨绝人寰的惨案。

所有人都相信最开始的出发点都是好的。

他的本意或者说他们的本意从未想过造成那样不可饶恕的意外。

人心向上, 人性向下。天意, ，种种因素相叠加后, 最后的结果却全部都要那些无辜枉死的普通百姓来承受。

可悲又可笑。

回过神，林琳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这些千金名媛们闲谈中带着的当局政策。

有人说工党野蛮, 工党工妻。

林琳听到这话的时候, 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很多年前的事件。

那时候林琳刚刚大学毕业，社会上就出现了一种的时兴玩法。

为了寻找生活刺激的夫妻们,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 竟然尝试着互相交子过夫妻生活。

好在这种风没多久就刹住了, 不过林琳为此却做了回恶梦。

也称易内, 听说很早以前就有了。然后这个易内，就让林琳联想到了易子。

没错, 就是易子而食。

林琳果断的做了恶梦, 为此还一个多星期一见到肉就恶心的受不了。

╮╰╭

都说三年一代沟，五年一鸿沟，十年隔着一条亚马逊。

林琳坐在这群妹子中间, 在香风阵阵中动动就溜了一回神。等到宴会快结束的时候, 林琳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看着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妹子们都起身去跳舞了，林琳在几位被人称为青年才俊的小伙走向自己时，转身去了自助餐桌拿了几样吃食又挑了地方坐了。

这里的民国人更加的喜欢西式餐点, 好在办宴会的人还知道众口难调，要照顾一下口味古板的人。

林琳挑了一块条头糕，两块红豆团，两片桂花糯米藕放在餐盘里，就着温热的果汁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不喜欢吃西点”

“有选择时尽量不吃。”林琳回了一句，然后看向来人用眼神询问他有事吗

晏季将手中的红酒杯随手放在小桌上，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听说林小姐精通英日两种语言，最近还在自学德文，政府正在积极推动资工联合抗倭，准备派考察团去延州。时局动荡，考察团要提前出来，考察团里有几位外国客人，短时间怕是找不到随队翻译，不知道林小姐可有兴趣走一趟”

“很好奇晏科长是怎么听说我在自学德文的对于您说的这事，我没兴趣。”喝了一口果汁，林琳给了晏季一个轻浅的笑容，“我才十七岁，那些大人的事情我不懂。我爸妈让我下个月去女校读书呢。”

晏季这话几个意思

被林琳的回答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晏季心里将这个话题放下又挑起了旁的，“不怕林小姐笑话，您借晏某的那本书，晏某学识有限，许多地方看得不是很明白。若是林小姐方便，晏某明日想要登门讨教一二。”

林琳眨了几下眼，摇头，“不必那么麻烦，明早我让司机给你送本词典。”说完又强调了一遍，“送你的，不用还了。”

晏季嘴角抽了一下，看向林琳的眼睛也带了几分控诉。

“林小姐为何总要拒人千里之外呢”

林琳垂眸抿唇，一脸苦恼的看向晏季，“晏科长，我的时间很宝贵。之前一直在国外，我需要多花一些时间了解国内的教育体制，好为上大学做准备。就算我年轻，也没有挥霍生命的资本。”

左一句十七岁，右一句年纪，晏季都快被林琳气笑了，摇了下头，眼睛直直的看着林琳。半晌都不敢将话挑明。

我心悦你，想要靠近你。

这句话在舌尖转了两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真的不敢说。

“林小姐准备在哪里上大学山城大学吗”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倭匪霸道，时常空袭，我爸妈的意思是让我去香江读书。”

“听说林老板有意卖掉兴和纺织厂”

“嗯。”说起这个，林琳轻叹了一口气，“前两天倭匪空袭时，炸毁了部分厂房。好在工厂还在放假，没有人员伤亡。”

晏季看着面前蹙眉静坐的少女，心里又升起一抹惭愧来。

国难当头，他还在儿女情长。

“我辈军人，不能上阵杀敌，不能驱逐外辱，不能保家卫国，不能守护一方百姓当真是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更令祖辈蒙羞。”

听到晏季这么说，林琳一脸诧异的抬起头，仿佛不敢相信面前的人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晏季看到林琳毫不掩饰的神态，心里越发的难受。

看出晏季是真的这么想的，林琳还挺稀奇，不过他能说出这番话，林琳对他的态度就没办法再冷漠。

“术业有专攻，也不是每个军人都得上战场才能发挥他们的作用。军工厂里的工作人员，不也是军人吗还有管后勤的，管运输的，管情报的。每个人分工不同，但只要努力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想来就是无愧于心。”

听出林琳话里的安慰之意，晏季心里暖哄哄的。看向林琳的眼神也带着说不清的温暖。

“林小姐说的是”端起酒杯摇了摇，轻轻的抿了一口，“对于资党和工党，你怎么看”

“是非对错，谁敢评说与其现在说什么，不如等到十年，二十年后再来看，想必那时候就有答案了。”

“最近宁城那边传来一些消息，说是菩萨帮忙收置了文物。还说了具体归还的年日，林小姐应该也听说了。说起来晏某不才也有幸参与了此事的调查，”说到这里，晏季不由就是一乐，“林小姐容貌倾城，跟据那些看到菩萨的人画出来的画像，林小姐的容貌与这次出来的菩萨竟有八成相分相似。”

林琳听了就是一笑，歪头看晏季，“真的”

“如假包换。”

林琳点头，朝着晏季扬了扬下巴，骄傲的宣布，“我不介意成为你的信仰。”

他的菩萨吗

晏季一怔，下一刻便大笑出来。

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晏季就像个发光体，有他在的地方，大半妹子都会将他当成焦点。林琳虽然刚刚进入山城社交界，可那精致的容颜，出众的气质和一身低调的奢华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视。

有女人的嫉妒，还有男人们并不太和谐的视线。

俩人在那里说话就已经够吸引人了，可这会儿晏季畅怀大笑的样子直接让不少人开始朝这边扫来视线和移动脚步。

后来的还想要摘桃子

哼

“原来林小姐与晏科长真是旧识呀，刚刚林小姐怎么，呵呵。”王晓说完美目转向晏季，“方便我坐下来吗”

晏季还没说话，林琳就点头答应下来，“王小姐请坐。”

王晓朝着林琳道谢，就姿态万千的坐了下来。林琳看她坐下来了，便端着盘子起身，“我正准备离开，王小姐随便坐，先失陪了。”

笑着去王晓说完，林琳朝晏季点头端着自己还没吃完的点心就离开了这张雕花小桌。

晏季能看着林琳离开，然后和个打扰他的女人坐在这里吗

自然是不能的。

于是起身也说了一句失陪三步并两步的走到林琳身边跟着林琳离开了这个角落。

两人离开后，谁也没注意王晓那张堪比被倭匪轰炸过的脸。

阴狠毒辣，还带着让人惊怵的笑容。

盘子里的点心到底没吃完，林琳和晏季跳了最后一场舞就跟着林祥清赵乐回家了。

小赵和小夏正在家里互搏，今天给他们一家仨口开车的是林祥清新雇来的。

看林祥清和赵乐的神色，林琳便知道这新雇来的人，比她这个亲闺女亲。不过人家虽然没直白的告诉林琳这人是谁，却从未在林琳面前掩饰过。

家里说话不怎么方便，林琳趁着这会儿子在车里，直接将江先生要派考察团去延州调研的事说了。

“今天和晏季说了什么也是这个吗”

“对，说的也是这事。”对于赵乐直白询问的方式，林琳比较满意。有的时候，只有真正给予了信任，才会直白询问，而不是拐弯抹角的旁敲彻击。

“他听说我在自学德语，又听说我会英日语种，问我要不要跟着考察团去延州”

林祥清与赵乐对视一眼，又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俩人想罢就转头看林琳，林琳怔了一下，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敢置信的问他们，“你们希望我去”

“老家一直被严密封锁，好多东西都送不进去。有几样发报机的配件非常着急。”顿了顿，林祥清看着林琳皱眉，“若不是事情迫在眉睫，我也不想让你去冒险。若是，若是真的被发现了，你就将我们供出来，这样就可以保住性命了。至于我们，在你平安回到山城前不会离开。”

林琳听了这话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看完林祥清，又看赵乐，就连前面开车的小司机林琳都借着镜子看了一眼。

心里的触动不可谓不大。

想到之前自己不想去的主要理由，林琳终于明白了晏季刚刚是如何羞愧的。

如果没有这些人当年义无返顾的舍身取义，她幸福安稳的人生又是怎么来的。

现在她却自私的将那些她习以为常的生活当成了理所当然。

“准备东西，我能带进去。”深吸一口气，林琳郑重的点头，“我来山城时用的那只箱子，是墨家人设计制作的，里面有暗格，能装不少东西。”

听到墨家人，张祥清便想到了墨家闻名天下的机关术。“你认识墨家人”

“倭匪的枪炮更认识。”林琳长叹了一口气，“是我父亲的一位朋友，当年倭匪攻占黄龙府时候，他就没了。听说他还有个儿子，只是兵荒马乱的，上哪找去呢。而且就算是找到了，也不知道他掌握了多少。”

听到这里，车里的人都没在说话。

回到林公馆，赵乐二人就是有心想要看一眼林琳的箱子，也因着时间不对而作罢。

笠日，林琳前一夜用魔法改造过的箱子展现给赵乐看过后，赵乐在心里核算了一下暗格的面积便去做准备了。而林琳则是找出一本英汉互译词典，让小赵开车，带着她和小夏去找晏季了。

晏季住在密查组大院后身的宿舍里，林琳过去的时候，晏季还没起床。

听到敲门声，起床气还不小。

身上只穿了条睡裤，头发乱糟糟的就过来开门了。脸上的表情可凶了，仿佛来人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他就会将人团团顺窗户掉出去。

门一打开，晏季脸上的表情就是一怔。一肚子的国骂在见到林琳的那一刻重新呛回了嗓子里，看着林琳上下打量他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他现在的造形多么癫狂邋遢，也不请林琳进屋，直接当着林琳的面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林琳挑了挑眉，吩咐跟在她身边的小夏去买些早点回来。

等小夏走了，林琳就抱着词典靠在墙上，想着刚刚见到的那一幕。

身材不错，皮肤虽然不是古铜色，可也没白成白斩鸡。胳膊上的肌肉看起来就很有力量。

宽肩细腰大长腿，光是身材就可以打个八十分了。再加上那张脸这是个九十分几上的男人。

就在林琳歪歪着一帮女人围着晏季前扑后继的时候，晏季终于穿好衣服将门打开了。

感觉说什么都有点尴尬，于是晏季请林琳进屋后，也不知道说什么。

进了房间，林琳站在客厅里随意的打量晏季的宿舍。

晏季一个人住，房间不算小。从未关严的房门可以看出来，这间屋子除了一间卧室，还有一间书房，卫生间亮着灯，厨房门口摆着一张方桌，但厨房看着却不像经常使用过的。

林琳看了一圈，便在沙发上坐了。

“我不知道你来，家里什么都没准备。”晏季一边跟林琳说，一边走到窗户边打开窗户朝外面喊了一声六毛。

过了一会儿，林琳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晏季也没让人进来，而是直接走了出去。

隐隐约约听了几句，那个应该叫六毛的人就又跑掉了。

“我想你还没吃早饭，已经让小夏去买了。”说完将手中的词典放在茶几上，“呐，给你送过来了。”

看到那词典，晏季的眼神晃了晃，“你专程给我送词典”这可不像你大小姐的风格。

“当然不是。”在直接说和迂回说之间，林琳选择了直接说。于是嘴角微微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睛带了点水波的看晏季，“考察团的事，我改主意了。来跟你说一声，能不能去”

“能如何。”拿起烟见林琳皱眉，知道林琳不喜欢自己抽烟，便又放下了。“不能又如何”

“能去，我收拾行李等着出发。不能去，我就去香江住一阵子去。”朝晏季摊了一下双手，很是随意。

可晏季能不知道林琳的真实意图吗

昨晚拒绝得那么斩钉截铁，今晚就找上门来她那么个人若不是真想要去延州，又怎么可能会亲自上门来找自己。

而且这个改主意怕也不是她自己想要改的。

原本江先生已经对联合抗倭的事有了妥协之意，不过去乐山拜佛之后，江先生的态度又多了反复。

这次的延州之行，其实不过是江先生想要回绝联合抗倭的一个理由罢了。

江先生的心思，有人看出来了，也有人没看出来。晏季是搞情报的，他手里的人安插得到处都是自会有人将江先生和江夫人的对话悄悄递出来。

所以在公事上，她去不去延州都不可能改变江先生的态度和立场。而在私事上，他也在这次出行的名单上，并且负责人员监督和审查

“二十号出发，早上我去接你。听说那边比较冷，你多准备一些御寒的衣服。”低头看了一眼林琳脚下的鞋，声音又柔了几分，“那里路不好走，高跟鞋也不要穿了。”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晏季心里是犹豫的。

路不好走，他可以抱着她走嘛。

今天是二月十五号，也就是还有五天就要出发了。林琳一边点头，一边对着晏季轻笑，“我记下啦”

“上飞机前会检查行李，等回来的时候也会再检查一次。多带些衣服吃食不打紧，纸张和其他容易引起怀疑的东西最好不要带。以免生出麻烦。”想了想，晏季又叮嘱道，“二十号坐飞机到长安。在长安修整一日，第二天会有人安排考察团坐马车进延州。计划在延州考察十天左右。之后原路返回长安，再从长安回山城。听说延州卫生方面堪忧，也许在离开延州的时候，不重要的行李会就地销毁，以免带回山城。”

“嗯，我明白。”听到这里，林琳直接笑眯了一双眼睛。

用坑爹大神保证，这个绝对没问题。

说话间，小夏和六毛便都回来了。

小夏买了早饭，六毛买了水果点心，还打了热水。

将东西都放到餐桌上，六毛看看林琳，又看看晏季嘿嘿一笑走了。小夏则是看了一眼林琳，见林琳点头，直接将这些东西或洗或装盘了。

林琳嘴叼，出门总是自带茶叶，所以小夏只需将晏季家落了不知道多厚灰的茶壶洗干净就可以将茶泡上了。

晏季吃早饭的时候问林琳要不要吃一些，林琳摇头问了一句那本书在哪。

晏季先是指了指卧室，然后在林琳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蹦三尺高的冲了进去，然后又迅速冲了回来。

切，至于这么矫情吗

林琳白了他一眼，不就是卧室脏乱差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卧室藏了个男人呢。

接过书，林琳走到餐桌这里，就坐在晏季对面，拿着笔给晏季翻译起这本书来了。

不说林琳外语的翻译功底，只说这本书林琳英汉版本的都读过，这会儿翻译起这本书来速度比晏季吃面条都快。

晏季可能是担心林琳来这里的目的达到了，等他吃完饭就会离开。所以晏季这顿早饭吃出了历史速度和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