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宿?五个铜币,就这间屋子,喏。”
有些懒洋洋的、属於少年的嗓音响起,却无端拉长出一种暧昧的媚态,分明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人仿佛能在鼻尖捕捉到一丝铜臭味。
卡洛儿放下了揉着眉心的手。这声音好像一把小小的钩子,轻轻在她耳朵里钩了一记。她有了一丝兴致,再次专注地盯住萤幕,然后便看到一张放大的、五官昳丽、眼尾微微上扬的美丽面孔。
这是个黑发的年轻东方人。
他托着腮坐在桌子后面,表情是些微的不耐烦,眉目间有一股风情——让人觉得他必然熟稔於□□。他只说了一句话,声音动听,但远不到能让人觉得特别好听的地步,但却偏偏,你还想让他说话。不是因为音色,而是因为那一口似乎绵软,又暧昧悠长的语调,尾音轻得仿佛在你心上倏然掠过。
卡洛儿心里有个声音——就是他了。奥利弗说的那个,能令她眼前一亮的角色,想必就是他了。
这是个很漂亮的年轻人,但却有着一张她不熟悉的面孔。以她对电影圈的熟悉程度,假如对方小有名气她不会不知道。那么……就是个新人?
老天,一个新人!
她心里升起一点惊叹,因为这孩子的念白和神态。一个好的演员在举手投足间让人看出功底是必须的,但是,一个卓越的演员却不仅如此。他在戏里的表情、说话时习惯的腔调——不,不仅是腔调或者口音这种浅显的东西,还有重音的位置,说西语时吞音、连读或者长音的节拍,换气的切口,这些,都是特意琢磨过的。
卡洛儿有着一双利眼,她现在感受到的,这个叫做“卓”的东方少年,是个长年被“调.教”、惯於风月、十分贫穷而对金钱有着极强渴望的人。他的眉心显得有些散,说话的时候眼波不自觉地流转,语气里带着一点老.鸨□□出的媚意——甚至,你可以猜测出他被刻意训练过叫.床。
而这些,都仅仅是在他说了两三句话的功夫里,让人感受到的。
除非,除非这个演员是本色出演,他自己就曾经受过这种非法的、不人道的练习,否则,他绝不可能有着这样的神态和语气。同样是这个角色,或许很多演员需要通过衣着、旁白甚至自我介绍来把资讯传达给观众,因为他们和剧中的角色不一样,生活习惯不一样,说话的习惯也不一样。
然而这个“卓”,他只说了房间的价钱、问了凡森的名字、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衣着和神态并且流露出一点极浅的不屑,就已经让人确定了他的身份和社会地位。
这种演技,卡洛儿看着,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或许,奥利弗那小子,没有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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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卓的少年有着一双美丽的桃花目,他眼波流转间面上掠过一丝轻蔑——眼前这个投宿的家伙是个穷小子,而且,看他慌慌张张、衣服上甚至滴着血迹的样子,不一定惹上了什么麻烦。等等,血迹?
卓半眯着眼睛看向走入房间的凡森,目光从对方憨厚的脸伤上移动到对方佝偻的身形上。这男人是个壮劳力,他不至於身体差到走路会佝偻着,那么……身上有伤?什么样的人,身上会有这样重的伤?而且,受伤之后表情居然没有怨愤,而是紧张?
他的唇角渐渐扯开一抹意味深长。
卡洛儿看着少年细微变动的表情,欣赏地露出一点微笑。
而随着剧情的进展,当凡森看到越来越多社会的黑暗与不平等之后,他心中逐渐觉醒了反抗的精神,也渐渐升起了想要推翻这腐朽制度的念头。他窝在潮湿狭小的陋室里,神情飞扬地和卓叙说他的想像与抱负,那双因为干粗话而粗粝的手,笨拙地画出那个叫做“自由之光”的、后来被无数人高擎在头顶的标志的模样。
他看起来仿佛在发光。
但卡洛儿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旁边那个窍瘦的少年。
他嘲笑着凡森的天真,他讽刺他“你连一个银币都赚不到,还想推翻贵族佬?”,他假装厌烦地咕咕囔囔地说着要去工作不肯再听,但他却会在凝视着那个“自由之光”的图案时,脸上露出穷困的孩子看着橱窗里的糖果时的神情。
贪婪而又天真。
不是不渴望的,不是不想要的。只是,如果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还好,假如伸出手去,假如有人把糖果捧到面前,让心里充满了希望和盼头,再眼睁睁看着那糖果被人揣走,那才是真的痛苦。
所以他说,别做梦了。
因为梦想太温暖,冷了一辈子的人碰到,会觉得被灼伤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