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内是一枚通体晶莹,手掌大的方印。
朱棣上前接了拓跋锋取出的印监,颤声道:「这是……」
「受命於天,既寿永昌。」张三丰抚须微笑道:「望吾皇善待天下苍生,时刻心系黎民百姓。」
朱棣手捧传国玉玺,愣在当场。
「吾皇万岁。」张三丰漫不经心道,继而拂袖而去。
「吾皇万岁!」真武殿内武当弟子齐齐作揖。
张三丰按过的木匣,木案碎为齑粉,随风飘散。
云起坐在武当山前台阶上,倚着驼碑的那只巨龟,掰了点馒头喂进它嘴里。忍不住道:「你说姐夫他……还会来找我们麻烦不?」
拓跋锋卷起裤脚,站在洗剑池里,躬身摸索着什么,头也不抬答道:「他不敢了。」
拓跋锋朝山下望了一眼,只见朱棣孤单的背影缓缓下山。
「那块破烂才是他想要的。」拓跋锋嘲道:「只想当皇帝,连你也不要了。」
云起啼笑皆非道:「不想当皇帝才不正常吧。」
拓跋锋自顾自地在冰水里寻找,答道:「要是没了你,让师哥当皇帝我也不当。」
云起打趣道:「又有我,又当皇帝呢?」
拓跋锋想了想,老实道:「也不当。」
云起道:「为啥?」
拓跋锋答道:「怕像他这么忙,没空陪你了。」
云起鼻前涌起一阵酸楚,道:「当皇帝也没什么好,我姐要是知道,应该也不让他……当皇帝。」
拓跋锋道:「有了!」
云起蹙眉道:「什么?」
拓跋锋终於找到了朱棣扔在洗剑池里的蝉翼刀,用冰蚕丝将其捆好,交到云起手中,道:「走罢。」继而背起云起,朝后山行去。
「喂,去哪?」
「换银票,过日子。」拓跋锋一边走一边答道。
「什么!等等!这就走了!」云起颇有点措手不及。
「嗯。」拓跋锋不顾云起挣扎,走过天柱峰牌坊,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
云起道:「你不去找便宜师父告别……」
拓跋锋道:「他让我们今天就走,不,现在就走。」
云起蹙眉道:「为什么?我还没谢谢他,哎等等!」
「山下有马,给我们准备好了,师父还交代,要照顾好方家的后人,他们家的人都死光了……」
云起愕然道:「你不觉得在这山上过日子也挺好的么?」
拓跋锋笑道:「五千两呢,我们买一百头羊,一百头牛……」
「……」
云起抓狂道:「你起码也得找师父告别……」
拓跋锋又道:「上山的时候你背师哥,下山的时候师哥背你,咱俩相依为命。」
云起彻底放弃了与拓跋锋沟通的打算。
拓跋锋把云起一路背下天柱峰,那处果真停着两匹马,拓跋锋把云起扶上马,二人朝着南京再次出发。
武当山顶,真武后观。
日渐西沉,静虚推开了后观的院门。
「太师父,拓跋锋师叔与徐师叔都已下山去了。」
室内静谧无声。
「徒孙以为,您将镇教七星沉木交予拓跋师叔,是不是有点……」
「太师父?」
静虚轻手轻脚地走进冥修房内,见张三丰仍在蒲团上打坐,一动不动。
静虚伸手去探张三丰气息,武当派创始人结束了他一百三十三岁的生涯,驾鹤西归。
朱棣离开的南京彷佛瞬间少了一半的生命。
城中富族大户俱跟着一同迁向北平,街道中满是枯叶,败枝以及仓促起行时留下的废纸。
唯有秦淮河滔滔东去,一如往昔。
「你看不见拉」
「看不见你拉」云起顺着方誉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方誉手里玩着两张铁券,歪着脑袋,念道:「开国辅运……」
「……奉天靖难?」
「……」
云起抓狂道:「你怎么这么小就认识这么难的字啊啊啊!!老子十五岁读本礼记都念不全!别太打击人成吗!」
方誉哈哈地笑着,被云起按在马车中蹂躏了一番,忽地想起方孝孺,於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干嚎起来。
云起从不会哄小孩,这下没辙了。
「哭什么!」拓跋锋钻进车里,冷冷道:「狼来了把你叼走。」
「我想娘……」方誉眼泪汪汪道。
拓跋锋道:「不想爹么?」
方誉道:「爹凶……背书背不出要打板子……」
拓跋锋同情地点了点头。
「五千两银子在车后,装了箱。」拓跋锋交代道:「出宁州,到塞边有我族人,长城边上再换成货物,运出塞外卖了。」
云起笑道:「你倒想得周到,我怎么觉得还是少了点什么……」
拓跋锋抱着方誉,疲劳地倚在车上,道:「少什么?」
马车摇摇晃晃起行,后面跟着数辆满载衣物,银元宝的货车。
云起只觉有什么不对劲,却想了许久说不出来。他伸手到处摸,摸到拓跋锋的脑袋,於是俯身过去,又摸到个嫩嫩的玩意。
云起提着方誉,放到一旁,威胁道:「小混蛋,别碰我师哥,他是我的。」
方誉笑个不停,云起又怒道:「你吃的玩意都是我的钱买的!」
拓跋锋笑着把云起抱在怀里,两人依偎在一处,静静听着马车軲辘转个不停的声音。
拓跋锋抬起一脚,横在两个对着的座位间,方誉骑在拓跋锋的膝盖上颠来颠去,玩得甚是开心。拓跋锋亲了亲云起的唇,哼哼道:「齐人之福……」
云起哭笑不得,伸手到拓跋锋胯间,捏着他一边蛋,拓跋锋登时呼痛告饶。
「你这狠心短命的小鬼呐咋就连娘也不要了啊!!」
春兰披头散发在风中泪流满面,跑着跑着掉了只鞋,回去拾来绣花鞋,紧抓着马车后架死也不放,凄声如百鬼夜行,尖锐豪放。
云起听到春兰一边追着马车跑,一边凄声尖叫,终於想起那「不对劲」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