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宵瞪圆了眼睛。
和想象里的画面不大一样,主卧其实没多混乱。
桌上甚至连文件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格外整洁空荡,放了个还没被切出合适形状的蛋糕坯。
两个主厨全神贯注守在桌边,一人一侧神色凝重,时不时紧急出声提醒。
霍总握着餐刀,背对着门肩背微绷,一点点修整蛋着糕坯的细节。
和主卧一墙之隔,梁宵不敢出声,回头悄悄给管家做口型:“霍总这个蛋糕坯……是不是有点大了?”
管家凑过来看了一眼,叹息:“送进去的时候,它还要比现在大一倍。”
梁宵:“……”
梁宵:“我最后会吃到一个三寸小蛋糕吗?”
梁宵看着霍总下刀的方向,仔细想了想:“或者它已经彻底变成了蛋糕的碎片,只有从柔软香甜的口感里,还能一窥它真正的身份……”
“……”管家一阵头疼:“应该――”
管家探身向里望了望,也不大有把握了,含着泪:“应该是会……如果是这样,您还会吃吗?”
梁宵倒不在乎,点了下头,跟他一块儿小声蹲墙角:“霍总为什么忽然要做蛋糕?”
管家欲言又止,看了看他。
梁宵茫然。
管家原本已经听经纪人说过,现在看他果然全无自觉,也有些无奈,笑了笑:“您跟我来。”
管家引着梁宵出了暗门,回到客厅,从头同他细说:“您当初入组的时候,在资料里填了生日,那时您的合同还没过来……霍总原本计划,想把合同当成生日礼物送给您”
梁宵愣了下:“我已经收到了啊。”
“对。”管家耐心解释,“因为提前送了,所以就不算数了,还要再送一次。”
梁宵没想到过个生日居然这么麻烦,张了下嘴,忍不住要实话承认:“其实――”
管家:“什么?”
梁宵其实不过生日,话到嘴边,看了看紧合着的主卧门,想起刚才从门缝里看见那一眼。
已经和蛋糕坯缠斗了三个小时,他们霍总看起来其实一点都不冷酷威严。
衬衫袖口高挽着,身上沾了些蛋糕沫,哪怕手里就攥着把刀,也丝毫看不出平时总裁的杀伐果断。
梁宵想了一阵,自己没忍住先笑了:“其实我挺喜欢做蛋糕的。”
管家已经准备好了劝梁先生过生日,闻言怔了下,错愕看着他。
“我从小就有个梦想。”梁宵这个句式用的很熟,张口就来,“每次从蛋糕店外面过,都会看着蛋糕师做蛋糕,梦寐以求……”
管家愣愣听着,忍不住生出个念头:“梁先生。”
梁宵:“啊?”
“您是不是――”管家顿了下,冲疑试探,“小时候还有很多梦想?”
比如想当个医药工作者。
霍总当初提到注资飞扬药业是为了那个江南小野o,管家一度还很警惕,拉黑了手机里的所有医药方向人才。
按管家对他们霍总的了解,霍阑通常不会强人所难,但真涉及正事,原则性就会变得格外强。
就像现在霍总监督梁先生抄剧本,是因为梁先生不抄的话,台词就几乎真的背不下来。
当年霍阑强制小梁宵学习,只怕多半也是因为小梁宵这么信誓旦旦地忽悠了少年霍阑,说自己从小就有个梦想,想要当一名伟大的医药工作者。
“是。”梁宵愣了下,仔细回想:“主要按年龄分层的话,我想当过科学家、老师、医生、厨师、网吧网管、公交车售票员……”
管家听得震撼:“那您来当了演员……还真是不容易。”
梁宵笑了笑:“还行,就这一个理想不是我原创的。”
管家微怔:“怎么不是?”
按照经纪人和管家资源共享的速度,梁宵估计管家大概知道自己在江南有个朋友,也没避讳:“当初在江南的时候,我和我朋友聊天……我问他想干什么。”
管家胸口一跳,追问:“他当时说――”
梁宵:“他说他不知道。”
管家顿了顿,冷静下来,苦笑:“是。”
“我当时实在不想学习,非要扯着他聊。”梁宵想了想,“后来他应该是让我缠烦了。”
管家沉默一阵,低声猜测:“您是不是看出……他心情不好,想陪他说说话分心?”
梁宵猝不及防被人点破,愣了下:“这么明显吗?”
管家下定了决心,准备找到机会就去和段先生先聊聊,一定尽快给梁先生渗透清楚真相:“您接着说。”
梁宵想了下:“其实也没什么……他应该是家里有长辈做这一行,和我说觉得演员在舞台上可以经历无数种人生,很自由,会发光。”
管家轻声应了句是:“所以您就想做演员了吗?”
梁宵笑笑:“我看他也不是干这个的料……反正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活。”
他那时立足都不易,有什么工作,只要能挣钱都会接来做。
精疲力尽的深夜,小梁宵灌饱了水,躺在街边长椅上,裹着厚厚的外套,枕着胳膊看星星。
烧纸条不管用,该忘的都没忘干净。小梁宵睁开眼睛,是无月无光的夜空里洒着的星星,闭上眼睛,是少年眼里的细碎星芒。
“我估计他那个脾气,就算长大了估计也不自由。”
梁宵耳朵有点红,笑笑:“我想……那我就好好心,替他自由发光吧。”
管家看着他,没说出话。
梁宵忽然回神,小声嘱咐管家:“您千万别跟霍总说,霍总容易吃醋。”
管家决心今晚就去和霍总说,攥着正在工作的录音笔,点头:“好。”
梁宵扯得太远,记起自己原本的打算,跟管家绕回来:“我从小就想当个蛋糕师。”
“……”管家默默关了录音笔:“所以――”
梁宵当机立断,理理衣服站起来:“所以……我忍不住想参与进霍总的工作里。”
管家愕然,下意识想拦他,梁宵已经矫健穿过客厅,拉开了主卧的门。
经纪人闻讯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梁先生已经进了主卧半个小时。
“现在是什么局面?”
段明担忧得不行:“冻上了吗?化到哪儿了,到腿了吗――”
“没有没有。”管家连忙安抚,“梁先生没事。”
段明松了口气,放下了扛过来的开水瓶。
虽然梁先生开门的时候,门里确实飘出来了几片小雪花,但据之后出门的两个主厨说,霍总的信息素主要是为了冷却新烤出的蛋糕坯。
管家只是担忧从一个人糟蹋蛋糕坯变成了两个人,递给段明一袋打包好的蛋糕碎:“大家都尽力吃一吃……”
段明:“……”
助理有蛋糕吃就高兴,对形状不重视,兴冲冲尝了一块:“好吃!”
管家松了口气,笑容和煦点点头:“味道还是没问题的。”
毕竟霍总通过五页的论文,已经完整掌握了蛋糕的成分配比和烤制诀窍。
只是“把蛋糕切成正圆”这一步实际操作,还不能给完全靠知识来解决。
霍总严苛,力求完美,已经在这上面重来了三个小时。
管家小声和经纪人打听:“梁先生擅长画圆吗?”
段明想了想:“一般,他摊煎饼也摊不圆。”
管家越发犯愁,按着额头叹了口气,准备叫工作人员再去准备些鸡蛋牛奶低筋面粉。
“不过后面的步骤他大概没问题。”
段明补充:“梁宵做过装修,刮大白很熟练,抹奶油应该也一样。”
管家稍觉安慰,仔细想了想:“浇上巧克力以后,霍总还可以用信息素让巧克力尽快凝固塑型。”
段明点头:“梁宵能帮他放水果,还能帮忙裱花。”
天色已经黑透了,两个人披星戴月格外严谨地讨论了半天,隐约看见些能在明早飞机起飞前做完蛋糕的希望,轻手轻脚借暗门往里看了看。
……
段明费解地揉了下眼睛,回头看看管家,让开门缝。
管家愕然,凑过去跟着看了看。
卧室里的情形和严谨相去甚远。
梁宵亲自操刀,一个蛋糕坯被信手挥洒切成了二十八面体,歪歪斜斜立在桌上,眼疾手快往上抹奶油。
霍阑帮他递工具,单手熬巧克力,偶尔还要伸手扶一下摇摇欲坠的蛋糕。
主卧毕竟不是厨房,施展不开,两个人的合作多少有些混乱。梁先生脸上蹭了几道奶油,顾不上管,还在信心满满地指挥霍阑裱花。
霍总没尝试过这种精细的手工操作,冲疑了下,想说话,被不由分说拽到了桌边。
管家从没见过他们霍总这么不严谨,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细往里看。
霍阑素来缺乏艺术天赋,裱花袋用得格外吃力,尽力半晌,对着不明形状的一坨奶油蹙紧眉。
梁宵眼疾手快,握着霍阑的手舀了一杓巧克力浆浇上去:“快,快下雪――”
霍阑:“……”
淌下巧克力在低温下迅速凝固,有小雪花飘下来,在蛋糕上打了个旋。
梁宵由衷感慨:“完美。”
霍阑垂眸,看着惨不忍睹的蛋糕,攥了下拳:“我――”
“印象派。”梁宵给蛋糕转了个面,“意识流,换个角度能看出来吗?”
霍阑换了个角度,冲疑点头:“看出……一些。”
梁宵挺满意,点点头:“好看。”
霍阑本能地信他,跟着凝神品鉴了半晌,低头轻声:“喜欢吗?”
“喜欢,以后年年做。”梁宵点头,“我做得最成功的一个蛋糕。”
段明蹲在门缝边上,忍不住无声吐槽:“他就做了这么一个蛋糕……”
管家正看到要紧处,飞快朝他打了个手势,捂住了经纪人的嘴。
梁宵摸出手机专心致志从个角度给蛋糕留影,还不由分说扯了霍阑站在蛋糕前面,作为主创留了张自拍。
卧室光线暖融,梁先生在灯光下忙忙碌碌折腾,还想找人帮蛋糕翻模留个念,被霍阑轻轻揽住,低头亲了亲脸上蹭的奶油。
梁先生不会走路了,左脚踩右脚撞在霍总肩头。
霍阑展臂将他稳稳圈住,往怀里揽了揽。
梁宵还惦记着蛋糕,颤巍巍扶了一把,往桌面中心挪了挪。
霍阑接过他的手,一并扶着,切了一小块。
梁宵愕然:“就吃了吗?!”
梁宵忍不住心疼,手下一点不慢,飞快去抢塑料刀塑料盘,准备抢第二块。
霍阑把自己的递给他。
面前忽然多出来了块蛋糕,梁宵愣了愣,迎上霍阑视线。
梁宵犹豫一阵,低头咬了一口。
怕他反悔,梁宵这一口咬的分量十足,脸颊鼓鼓囊囊抬头:“真的好吃,你尝――”
梁宵停下话头,迎着霍阑的眼睛,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霍阑眼眸安静,低头让他揉着头发,试着抬起嘴角,一点点朝他好好地笑出来。
梁宵心跳有点儿超速,坚持说完:“……尝尝,好吃。”
霍阑点了下头,收拢手臂,低头吻住了梁宵。
灯光暖融,霍阑阖眸轻轻亲着他,身上的少年气几乎透过时光,在灯下鲜明地探出踪迹。
少年霍阑牢牢抱着自投罗网的小骗子,两个人一块儿,给彼此补上了这一块冲到了数年的蛋糕。
管家眼睛一烫,严严实实关紧门,扯着经纪人回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