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房间里安静极了,连一道风都没有吹起来。
神之所以是神,因为它们翻手能将人送上金碧辉煌的高台, 覆手又能於无形处将人杀死。
小和尚颤声问:“是不是一会儿要天然气泄漏?还是隔壁突然起火?还是突然地震?”
“又或者……”小和尚说着, 颤巍巍地看向窗户, “突然跳进来一个杀人犯, 手提电锯, 把我们全噗嗤噗嗤锯死了?”
老和尚轻斥了一声:“胡说什么?”
话音落下, 老和尚却是缓缓流下了两道鼻血。
再看其余人, 眼珠子也多少有些充血。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无形,却能带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如果不是站在这里的人, 个个都三把火旺盛,还常年与佛经作伴,妖邪轻易不得侵体, 邪神没准儿还要挑一个人上身了。
“酒酒, 过来。”白遇淮低声喊。
印墨在后面几乎同时张开嘴, 却没来得及先出声。
荆酒酒依旧蹲在那里, 他倒是没什么感觉。
两尊邪神摆在他的面前, 恐怖程度还不如伽椰子家的俊雄。
荆酒酒从旁边捡起红线,将两尊神像缠在了一块儿。
所有人:???
荆酒酒喃喃道:“应该好了吧。”
他说着, 这才起身退回到了白遇淮的身边,还扭头小声和他说:“如果一会儿还控制不住, 你就躲到我后面去。”
白遇淮眼皮一跳,胸口仿佛被人硬生生揣入了一颗甜果子。
老和尚在后面出声:“你这是个什么办法?这又不是月老的红线, 牵一下,还能让它们俩拜天地?这只能激怒它们!”
这头白遇淮还在低声和荆酒酒说话:“你挡在前面?”
荆酒酒:“嗯。”“你不是说我很厉害吗?”
“是很厉害。但两尊邪神联合之力,你受不住的。若是凑巧在它们的全盛时期, 一旦爆发,会将你冲得魂飞魄散。”
荆酒酒这才皱了下眉。
“所以……”还是你待在我的身后。
白遇淮后半句话还没说完。
荆酒酒:“那也不能让啊,你是人,你会死。这东西是冲着我来的。如果真的魂飞魄散了……我本来就是鬼啊。”
他的口吻倒是平淡淡的,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能说出来的话。
后面的小和尚老和尚,全都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话,只一个个的抬手一抹,就是鼻血。
庭一大师也终於忍不住,面露忧虑之色:“不错,怕只怕两尊邪神联起手来……还是先让开,让我们来吧。取金刚经!”
荆酒酒这才回了头:“不会联手的。”
庭一愣了愣:“嗯?为何如此说?”
荆酒酒指了指那个仿四面佛的神像:“它是打国外来的。”
庭一:?
小和尚们也停住了取金刚经的手。
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荆酒酒的意思。
那两尊神像身上都开始放光、颤动,身下的茶几炸裂开来。但碎片都没飞远,就牢牢圈在那个范围之内。神像跌落下去,你纠缠着我,我纠缠着你,於碎片中,更加光芒大盛。
室内依旧没有风,一切静谧得像是空气都凝滞住了。
白遇淮动了动唇:“它们早就打起来了。”
庭一惊道:“什么?!”
从古堡来的邪神,这会儿也的确正操蛋着呢。
发现下诅咒的是对方后,他虽然怒火升腾,但更快意识到,这里有很多秃驴,个个都是修过功法的。先打个两败俱伤,再对上他们,岂不是自找麻烦?於是他很快就压下了怒火。
“我不管你是从什么时期塑的身,我们最好解决掉眼前的秃驴,再来解决我们的恩怨。”
“……”
“你想要那个少年?不行。我可以把其他人的灵魂都让给你享用。”
“……”
“草!别再往老子身上扔诅咒了!”
最后,他终於确定对方根本不听不理不合作。
对方是邪神吗?
是疯子。
双方神识一碰上,就立马撞开了。
紧跟着更激烈地动了手。
伪四面佛心头冷笑:难怪那个漂亮鬼这么诱人,除了我,还有别的邪神盯上了他。想要从我的手里抢走他?神灵的尊严,怎么容你亵渎!去死吧,去死吧……
双方的神力碰撞。
诅咒疯狂往对方身上扔。
但因为神都需要有人供奉,也就是说,只有当人对着神像许愿,它们的力量才会发挥到最大。
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恐怖的气势朝四周弥漫开,这些人类却连打个哆嗦都没有。
古堡邪神心下更是怒极。
双方都杀红了眼,用神识按着对方就是一顿暴打。
大量神力随着诅咒投下,而被抽走。
两尊神像身上的光渐渐黯淡下去。
庭一:“……”
庭一:“这是……语言不通?”
荆酒酒:“嗯嗯。”
他们就这样静静站立了一会儿,直到两尊神像彻底归於了沉寂。
小和尚小声问:“死了吗?”
庭一摇头:“神怎么会死?它们只会消亡,当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信徒忘却了它们。除此之外,其它手段都难以杀死它们。它们只是暂时失去了神力。畜养一些日子,就又能恢复。”
老和尚们面面相觑,神色复杂。
谁能想得到呢?
神像都吃了没多学一门外语的亏!
他们早就做好了以身献祭的准备,谁知道,一切就这么轻飘飘地结束了。
小和尚、老和尚们连忙把血抆了,这时候空气中的凝滞感、沉重感也消失了。
所有人都轻轻喘了口气。
印墨抿紧唇,神色复杂地看了荆酒酒和白遇淮一眼,他们还靠拢在一块儿。而他,却好像什么忙也没帮上。
“酒酒……”印墨出声。
林芝却更先地恢复了精神,忙凑到荆酒酒身旁去:“酒酒,你太厉害了!”
白遇淮抬眸看了他一眼。
冷冰冰的。
林芝似有所觉,这才退开了点。
庭一大师走上前来,勉强也从喉中挤出来了一句:“今天……还要多谢,荆少爷。”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少年的名字是叫荆酒酒吧。
说完,庭一弯下腰,要去捡地上的两尊邪神:“这些东西,我就先带走了。”
白遇淮淡淡插声:“带入寺中?不怕你们寺中的神佛,将你们一并踢出去?”
“那依白先生之见?”
“留下。”
“这不行,怎么能把这么危险的东西留给你们呢?”老和尚急了。
白遇淮:“你知道两尊有邪神住在其中的神像,能卖到什么样的价格吗?”
庭一一下戒备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遇淮低下头,一边慢条斯理地将领带缠回去,一边道:“等我用完它们,它们会失去神力。再交到你们手中,你们完全可以拿它们去黑市售卖。”
庭一义正言辞道:“不行!”
老和尚也在后面附和:“不错。售卖邪神,那不是放纵它们再次去害人吗?哪怕它们神力全失,只要有信徒在,就总有恢复的那一天。这样的亏心事,我们不做。”
白遇淮:“一尊邪神,可以卖上八千万。”
小和尚、老和尚闻言都是一呆。
白遇淮:“而这一尊,国外进口的,可以卖到九千万。你们还不用交税。”
庭一:“……我仔细想了想,白先生说得有道理。说吧,你要拿这些神像做什么?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吗?”
古堡邪神:……
他虽然暂时失去了神力,但却依旧可以将周围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凭什么他还比那蠢货东西便宜一千万?!
该死!
邪神在心底加倍憎恶起了那个废物荆廷华!如果不是他实在太过废物,又怎么会有今天?
那尊伪四面佛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东西,但心下也是怒极。
它要尽快恢复神力。
它要从所有供奉过它的人身上,抽取更多的力量!
白遇淮到最后也没有说,为什么要留着神像。
和尚们这会儿也累得不行了,一路风尘仆仆,到了之后就没休息,这会儿还流了不少血,於是暂时不再追问,纷纷转头问印墨:“我们在哪里下榻?”
印墨立刻打电话去定酒店,却被告知附近已经住满了。
影视城正值拍摄高峰期,周围全是各种大小剧组,他们的人都还不够住呢。
荆酒酒出声说:“今天辛苦各位了。”
大家一怔,转过头看他。
一时间都还有些不大适应,厉鬼是这个模样,还能礼貌地和他们道谢。
荆酒酒小声问:“请大家吃个饭,怎么样?吃鱼虾吗?”
小和尚愣愣应声:“就是那个,什么海鲜吗?我还没吃过。”
荆酒酒点头:“素斋附近也有。”
这还是因为周大师请他们吃饭,他们回来的路上发现的。
小和尚口水直流:“吃吃吃!”
老和尚脸上有些挂不住:“吃什么吃?小和尚不得食荤腥之物。”
荆酒酒:“店里有一道素螃蟹,颜色金黄,味道鲜美……”
老和尚:“……这店,远不远啊?”
荆酒酒:“不远的。”
小和尚也小声问:“那贵不贵呀?”
荆酒酒:“不贵,我付钱。”
印墨听不下去了。
荆酒酒都和他们说多少话了?
印墨:“走不走?不走,我有话和荆酒酒说。”
老和尚:“走!”
说完,他们就包袱一提,风风火火地跨出门去了。
荆酒酒这时候才又凑在白遇淮的身边,小声问:“是为了……留给我报仇吗?”
白遇淮:“嗯。”
少年不用亲自动手,不用背上弑父的名头,就可以让荆家尝到加倍的痛楚,在受尽折磨后,走上原本既定的命运。
但邪神害人的手段,实在残忍冷酷。
到时候荆酒酒见了,会不会不忍心呢?
荆酒酒在白遇淮耳边轻叹了一口气:“那个邪神和我说。荆家人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
白遇淮眼皮一跳,胸口闷了闷,一时间有点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儿。
白遇淮:“是吗?”
两个字从他喉中吐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口气。
荆酒酒说:“这句话很奇怪。”
不奇怪。
白遇淮心下轻声说。
谁都会喜欢你的。
“一个邪神,他并不需要去留意什么荆家人。他之所以拿我和荆家人作对比,我觉得,在他口中的所谓‘荆家人’,也许是荆家祖祖辈辈以来,像我一样被供给他的人。”荆酒酒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白遇淮的思绪这才猛地拉了回来。
理智回笼,脑内清明。
白遇淮抿了下唇:“……有这个可能。”
荆酒酒又轻轻叹了口气:“那真是……不管将来有怎么样的结局,都是他们活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