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2 / 2)

「臭小子,看把你吓得——朕何尝舍得真揍过你?」

总算见着了一回这个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康熙满意地朗声笑了起来,又把他轻轻撂在了地上,揉了揉脑袋温声道:「你这毛病得多活动活动,朕就不圈着你了。可你也得保证身边儿一直得有人跟着,自个儿也多长几个心眼,不准再为了胡闹叫自个儿身陷险境了——记住没有?」

「记住了。」胤祺这才松了口气,连忙用力点着头,又老老实实地保证了绝不再胡闹,这才叫康熙放下了心,满意地松开了手:「出去玩儿吧,记着天黑前回来——朕吩咐他们今儿晚上给你备下点儿冷食,省得再烫了你这舌头。」

讷讷地点了头,一想到自个儿咬了舌头的梗彷佛会接替当年被饿昏过去的事儿,再一次被无数人用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提起,五阿哥就忽然觉着前路一片灰暗。

不论怎么说,能出去溜躂总是好的。打昭仁殿告了退,胤祺便兴冲冲地跑回了漱芳斋,牵了流云就直奔被自个儿冷落了好几日的小院子过去。才走了一半儿,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贪狼就骑了匹马稳稳坠在了他的后头,催马跟上了低声道:「主子,昨儿晚上有个青年去过刑部天牢,只是不曾记过身份,也没人见到过他的正脸。」

胤祺点了点头,随手轻轻理着流云的马鬃,又微垂了眸缓声道:「接着查,小心点儿别闹出动静来——皇阿玛不想再让我沾这件事儿了,我不愿叫他心烦。」

「诶。」贪狼点头应下,略一犹豫还是低声问道:「可是……既然皇上已不愿主子再插手,主子为何又一定要查清呢?」

「他们讲因果,我却讲心肠。二哥没想过要害我性命,那我就算真因为这事儿死了,也半点儿都不会怨在他身上——可如今我就算什么事儿都没有,也非得弄清楚,那个横插一杠子想要我的命的人到底是谁。」

胤祺目光微凉,唇角忽然勾起了个冷冽的弧度。他的语气听着仍淡然柔和,却彷佛隐隐有寒气四溢:「索额图,明珠——你看着吧,准跑不出去这么两家。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才消停了几天就又开始蹦哒了……」

话已点到便无需多说,两人一路奔畅春园回了浣竹轩,却远远见着外头彷佛站了个人,正在锁了的院子外头来回搓着手徘徊。贪狼没见过这人,又被这几日的事儿折腾得草木皆兵,下意识便将胤祺护在了后头:「主子稍站,这人眼生的很,属下去看看情形。」

「我怎么倒是觉着有点儿眼熟……」

胤祺望着先下了马过去盘问的贪狼,摸着下巴微蹙了眉,若有所思地低声念叨了一句。琢磨了半晌才忽然目光一亮,催马过去唤了一声:「来喜!你怎么跑过来了?」

「阿哥!」

那小太监一听着他的声音目光便是一亮,欢喜喊了一声就要扑过来,却被流云照着脚边儿就虚踏了下去,吓得一跳老高连连后退,哭丧着脸嘟囔道:「阿哥,流云它还欺负奴才……」

「好啦,流云不准胡闹。」胤祺笑着拍了拍流云的脖子,自个儿也从马上跳了下来,「来喜,你不是在小九儿那儿的么,今儿怎么突然跑来找我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要我替你兜着?」

自打他搬进了畅春园,身边儿就不再需人伺候了,先前跟着他的太监嬷嬷也都要重新安排地方。来喜虽然嘴碎了些,心地却良善正直,又知道护主,胤祺就把他塞过去看着自个儿那个没完没了闯祸的弟弟去了。这一别就是一年多都没怎么朝过面儿,也难为流云居然还能记着踹他。

「不是不是,九阿哥在尚书房呢,是娘娘叫奴才来传个话儿,说有事儿想找您过去。」来喜连忙摇头,又小心翼翼地绕着流云逃进了安全范围,这才总算松了口气,「娘娘说阿哥若是没事儿,就请抽空过去一趟,若是有事儿,来日再说却也不着急。」

「无妨,我倒是正巧没事儿干呢——额娘可是在翊坤宫呢么?」

四周并无外人,称呼上也就用不着讲究那么多礼数。胤祺随口问了一句便翻身上了马,来喜连忙点了点头,又快步追着他道:「阿哥,德妃娘娘也在呢,就是不知道来干什么的。您自个儿心里头有点儿数,别叫人家给诓了什么去……」

「好了我的来喜公公……你也成天介这么唠叨小九儿么?」胤祺忍不住轻笑着摇了摇头,又指了指马背道:「这儿离翊坤宫可不近,你要不要上来,我带着你一块儿回去?」

「不不——奴才还是跑回去吧,奴才不累。」来喜一见着流云就发憷,哪还敢骑上去,忙不迭地摇着头退出去老远。胤祺笑了笑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催马往翊坤宫赶去,心里头却也在好奇着德妃找自家额娘究竟能有什么事儿——莫非这位乌雅氏跟自个儿的儿子不亲近,倒是有兴致和别人家的儿子说闲话儿么?

一想起他家四哥,他就对这位德妃生不出半点儿的好感来。都是自个儿的儿子,就算生下来没能养在身边儿,又怎么就矫情成了这个样儿,非得逼得亲儿子断了念想、绝了亲近才满意不成?

莫名地堵着气一路直奔了翊坤宫去,直到给自家额娘请过了安,胤祺也始终没望向一旁坐着的德妃一眼。宜妃显然也看出了自个儿这个儿子不知怎么存着的火气儿,无奈地笑了笑,招了招手叫他坐到自个儿身旁,扶着他的额顶柔声道:「这是怎么了,一脸的不高兴——可是外头有人给你气受了?」

「额娘放心,哪能有人给儿子气受呢——儿子欺负他们还差不多。」

胤祺冲着宜妃笑着摇了摇头,却又望了一眼一旁沉默不语的德妃,抿了抿唇终於还是忍不住道:「德妃娘娘——我前儿秋猕跟四哥打了两头鹿,四哥说是要带回来送娘娘的,不知娘娘可收着没有?」

「小五儿。」宜妃轻拍了他一把,微蹙了眉朝他使着眼色。胤祺却仍是压不下去这么一口气,抿紧了唇盯着垂首不语的德妃,不管不顾地继续道:「四哥打小儿养在先皇后膝下,没有一日过过有额娘疼爱的日子。如今可算是有了机会,一直想跟娘娘亲近——可他长到这么大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行错了一步路、做错了一件事儿,从没有一日敢放纵过自个儿。他又何尝知道……这当儿子的,到底该怎么朝着自个儿的额娘撒娇,怎么才能跟额娘亲厚呢?」

「小五儿——你还小,有些事儿你还不懂……莫说了,听话。」

宜妃轻叹了一声,却又不舍的训斥这个打小儿贴心懂事的儿子,只能缓声劝着,又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脊背:「母子天性……哪个当额娘的会不疼爱自个儿的孩子呢?可有些时候,却也实在是无可奈何——」

「五阿哥……」

宜妃的话还未说完,德妃便忽然出声打断了她,咬着下唇抬眼望向胤祺,竟已是满眸的晶莹水色:「胤禛他……他过得可还好么?」

胤祺微蹙了眉望着她,一时竟也拿不准这眼泪究竟是真的还是作假,抿了抿唇才缓声道:「或许不坏,却也算不得有多好……您大抵不知道,四哥的性子在我们兄弟里头是最沉稳冷肃的,整日里要见他的脸色变一变都难。可那一日四哥来跟我说——说他看着您怀里头抱着老十四,犯不上再要他这么个给旁人戴孝的。您可知道那时候,他得难受成了什么样子……」

他的话才到一半,德妃便已哭得喘不上气来,紧拧着帕子深深伏下身去。胤祺见不得这个情形,心里头终归是莫名软了几分,轻叹一声道:「娘娘心里头若是装着这么个儿子,何不稍微分给他些情分呢?四哥他——他一直都盼着您能看见他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