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强撑着陪康熙唠了这小半宿,早已困得胸口隐隐发疼,这一躺下便被如水的倦意彻底裹挟了意识,连眼皮也沉得几乎抬不起来。迷迷糊糊地听着康熙的话,下意识觉着他的皇阿玛彷佛又钻了什么牛角尖,想要开口说不必为了自个儿太过勉强,他也本不介意受下什么委屈,可还未及开口,双眼就忽而被来自掌心温暖的触感轻轻覆上,叫他不自觉地彻底跟着放松了下来。身上懒得没有半点儿力气,原本打算再说点儿什么的念头,也就这么被慵懒的舒适给尽数淹没了下去。
——罢了,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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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实在累的狠了,胤祺几乎一倒下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的日上三竿,才终於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一时间竟是茫然得不知身在何处。正怔怔地发着呆,门口守着的贪狼已快步走了进来:「主子……可觉着好些了?」
「好多了。」胤祺点了点头,精神抖擞地打炕上跳了下来,用力地伸了个懒腰道:「咱这是还在昭仁殿,还是趁我睡着又把我端回漱芳斋去了?」
这话里头的怨念实在直白得要命,贪狼忍不住轻笑出声,却仍是不由分说地抱着他坐回了炕上:「主子身子弱,这么直接踩在地上是要着凉的。」
「连你都开始抱我,我觉着我都要退化成那吃奶的娃娃了。」
胤祺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声,捞起炕边儿的衣服就往身上套:「饿死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巳时过半,午时未到。」
贪狼含笑应了一句,又把边儿上早备着的茶水点心端了过来:「皇上还未退朝,大概是在议昨儿的折子。梁公公中间儿倒是回来过一趟,问主子怎么样了,醒没醒过。本想叫个太医过来的,见主子睡得安稳,就没敢搅扰。」
「居然能议这么久……我还当朝会都是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呢。」胤祺接过贪狼递过来的湿帕子抹了把脸,又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眼见着就该冬月了,我记着四哥的生日是冬月初八,你说我送些什么好?」
「四阿哥近来书念得多,学业也刻苦……不如送一套文房四宝之类的?」
这些日来贪狼始终贴身护着胤祺,又有家里人那一层联系在,两人间早已不再像开始那般生疏客套,贪狼的态度也比从前自然了不少。胤祺很喜欢这种近乎平等的交流,微抿了嘴琢磨一阵,又摇了摇头道:「不好,文房四宝多没意思……倒不如送个精致点儿的玩意儿。贪狼,你们江湖上有没有什么没练过功夫的人也能用的,既能防身又不占地儿的东西?」
「……袖箭?」贪狼茫然地指了指自家小主子的手臂,能防身、不占地儿、不需功底,他这儿一时还真想不出别的什么东西来。
「对了——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胤祺目光一亮,打炕上坐直了身子,兴奋地扯着他道:「再叫巨门做一个,用不着跟我这个似的装那么多,一两支便足够。只是份量要轻些,要能搁在手腕上的,样子精致些,却也别弄太显眼……」
「主子放心,属下心里有数。」贪狼含笑应了一句,又倒了杯茶递给他,略一犹豫才缓声道:「四阿哥前儿给德嫔娘娘送了那两头鹿——也不知回话儿究竟如何,只是见着四阿哥这些日子彷佛又有些闷闷不乐……」
「还是不成么?」胤祺闻言却也是不由微蹙了眉,抿了下唇轻叹道:「人心强求不来……既然求不得,索性还不如不要。明儿你跟我出去一趟,咱找四哥玩儿去。」
「诶。」贪狼点头应下了,本想再说些什么,门外却忽然传来了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忙闭了口起身打算行礼。胤祺却微眯着眼凝神听了听,便抬手轻轻按住了他,摇了摇头道:「不是皇阿玛,应该是个我见过的人,可又没多熟……嗯?」
听着脚步声居然就这么停在了门外,胤祺好奇地挑了挑眉,思索了片刻便了然轻笑道:「打不打赌?我猜是九门提督又来挨训来了……」
「属下可不敢跟主子赌——索大人那儿可还没凑齐一车猪脑子呢。」
贪狼赶忙笑着摇了摇头。这几日索额图病倒的事儿在宫里都传遍了,也没人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听太医院透出的消息,竟是受了什么惊吓,损了心神所致。可这么一位跟着万岁爷除鳌拜定三藩,平日里傲得几乎眼睛里头不装人的主儿,又究竟能被什么给吓成这个样子,却实在是叫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
「罢了,反正我也不能替皇阿玛见他,就叫他等一会儿吧。」胤祺笑着摇了摇头,又抿了口茶道:「对了,今儿晌午说吃什么了没有?要是有好的,我可还得留着点儿胃口……」
不问还好,这一问之下,贪狼的眼里竟是忽然闪过些忍俊不禁的笑意:「吃兔子锅……」
「哦……什么?」胤祺忽然抬了头,望着贪狼莫名神秘的笑意,心里头生出了个不祥的预感来,「吃了哪一个——石头还是剪子?」
贪狼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认真禀道:「都不是,今儿应该是……布四十二。」
……??
胤祺茫然地瞅着贪狼,只觉着自个儿的脑子彷佛已不大够用了,张口结舌了半晌才道:「布——布什么玩意儿?」
「主子您不是说,这生下来的小兔子都叫布么……下头的人也就这么打趣儿的跟着叫了。」
贪狼原本也觉着这事儿实在头疼,可一见了自家小主子这般茫然不知所措的神色,却仍是忍不住轻笑出声,又忙咳了一声严肃道:「既然四十二都长得能吃了,现在起码也得五十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