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图谋
「阿哥身边儿都是仔细重挑的人,可奴才看着五阿哥实在不像是娇养的,虽说眼睛上还有些不便,但自个儿收拾得比几个大点儿的阿哥们都利索,也不乐意身边有人伺候。」
御书房里,梁九功正伺候在康熙边上,笑着给他念叨这几天宫里头的琐事,不期然便说到了胤祺,顿了片刻又笑道:「不瞒万岁爷,那日苏麻喇姑说起五阿哥的杀伐果断,奴才还暗地里不当回事儿,前儿亲眼见了阿哥打发奴才们的气势,才知道苏麻喇姑绝非虚言呐……奴才斗胆多嘴一句,阿哥若真是治好了眼睛,定然有万岁爷当年的几分风采。」
康熙一向是喜欢听人说儿子像自个儿的,听了他的话,眼里原本的沉涩也略去了几分,淡淡笑道:「老五打小懂事,朕瞧他乖巧明理,身上又有残疾,叫他陪着太皇太后,说穿了也不过是想叫他少受些委屈。只当是太皇太后怜惜他才多关照几分,这几日搁在身边宠着护着,才觉出这孩子性子的讨喜来。」
他也有不少的儿子,有的太过鲁莽憨直,有的倔得叫人直犯头疼,倒也有几个懂得逢迎惯会讨好卖乖的,可见上一两回也就罢了,总见着那不大点儿的孩子偷瞄着自己的脸色做事,心里总觉得索然无趣。偏生这个一直被他有意无意忽视的老五,说乖巧懂事,却又有不少自个儿的小性子,偏偏任性起来又从不越界,总在刚刚好叫人觉得开怀的火候上,这几日拢在身旁,竟是一日不见就有些犯想了。
可偏偏——目光落到桌子上那一封密折上头,康熙的神色变换了几遭,刚有的一点儿笑意就尽数散了,眼里光芒变幻不定,终於渐渐显出几分冷意来:「老五的眼睛还有几天能好?」
「算算日子,已过了一半儿了。」梁九功躬身应了一句,显然已看出了康熙眼里的纠结不忍,适时地低声补了一句道:「主子,以奴才愚见,要试探也不一定就要拿五阿哥——当时将太皇太后背出去的那个太监不也还在宫里头呢?叫他去……去那位眼巴前儿绕上几圈,看看会不会遭发落也就是了……」
「蠢材。」康熙没心思发作,只是淡声斥了一句,「算是那奴才走运,被老五逼着救下了太皇太后,已是立了大功,连朕都连升了他三级。这种时候平白的就去发落他,是生怕朕疑心得不够么?」
梁九功连忙扑在地上口称愚钝,康熙却已不愿再多说,只是将那一封密折捏在手里,起身走到了灯厢旁,将折子缓缓烧了:「这些日子你多盯着些老五,朕是要拿他引蛇出洞,却不是要舍孩子套狼。若是他有半点儿闪失,你就去下头陪着先帝爷念经去吧。」
梁九功正要站起来,闻言吓得打了个跌,趴在地上怆声道:「万岁爷放心,奴才就是舍了这个脑袋,也一定守好了五阿哥!」
「多大点儿胆子,朕又不是第一次拿先帝爷吓唬你了。」康熙轻踢了他一脚,心中却当真因为这一句半真半假的慷慨之言松快了些,走到窗边将窗子一把推开,深深吸了口气道:「老五性子好,又是个纯孝的,朕冷淡了他这么些年,他也没和朕生疏,就算这一次……只要日后朕好好补偿他,多疼他宠他,是不会伤了父子之情的,对不对?」
梁九功哪还敢说不对,只是宽慰着低声应道:「自然……万岁爷放心,五阿哥最是明理懂事了,主子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太皇太后?五阿哥和太皇太后那般亲近,就算受些委屈,想来也一定是甘之如饴的……」
慈宁宫里,胤祺却还全然不知他老子正满腔纠结地盘算着要坑他,正兴致勃勃地盘在炕上对着蜡烛练眼神。
他前世最得意的就是眼神戏。作为一个实力派演员,目光最起码也要做到凝儿不散,利而不锋,可刚可柔收放自如才算刚进了门儿,能让观众清晰的感受到真情实感,这才算是炉火纯青了。他当年就是盯蜡烛盯出来的本事,再来一次做的自然是驾轻就熟。
虽然晚上能瞧着东西,但人毕竟是夜伏昼出的动物,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原本就是人的本能,故而这六年来胤祺闭着眼睛摸索的时间实在要比看东西的时候多,双目无神也是难免的。这方子原本敷三天也就够了,他却特意报了十天,就是为了给自己留出七天的功夫来练眼神。
作为一个完美主义到强迫症的影帝,出现在人前的形象必须是完美的——胤祺理直气壮地替自己的幼稚行为加了个注脚,一把抹了盯蜡烛盯出的泪花,扯开被子把自己摊平在炕上。
还是跟着老祖宗好啊,跟着老祖宗有火炕睡。胤祺惬意地抱着被子打了两个滚,听着外头吹得凛冽至极的寒风,终於第一次诚心诚意地赞美起万恶的封建地主阶级来。
夜里什么都看得清楚也总有个不好,就是这睡意实在太难酝酿出来。胤祺到现在也没玩够这样新奇的体验,正兴致勃勃地眨巴着眼睛四处张望,冷不防瞟到镜子里头的自己,目光忽然滞了一瞬,下意识惨叫了一声,蹿到炕角抱紧了被子,冷汗就顺着额角流了下来。
「阿哥怎么了?」外头传来守夜太监紧张的询问,胤祺轻轻拍着仍跳个不停的胸口,定了定心神扬声道:「没事没事,刚做了个噩梦吓醒了——外头冷不冷?」
「不冷,奴才这儿还有个汤婆子呢。」外头守着的是个刚入宫没几年的小太监,胆子大心也宽,听得胤祺没事也就放下了心,笑嘻嘻地回了一句,「阿哥安心睡吧,外头有奴才守着呢,什么都不敢来。」
「你倒是本事。行了行了,没事儿就打个盹,别明儿再顶着俩黑眼圈来我这儿卖乖,我可看不着。」胤祺笑斥了一句,听得门外没了动静,才轻轻从炕上滑下来,走到镜子前头仔细地打量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