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 各表一枝。
一台戏, 唱罢戏尽后,自是一方欢喜,一方悲怜。
秦野赢了,姜媃没表现出和刚才极致愤怒同等的极致欢喜, 在她认知里, 秦野是大佬,在这个世界里,合该就是战无不胜的。
赢一场小小的斗画,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她站在秦昊面前, 居高临下地看了他最后一眼,尔后和众人一起离开。
白栖梧挽着她, 率先出雅间, 接着是半玄和孙央,随后是秦野,最后是朱宇。
朱宇叹息一声,表情复杂。
到底师生一场,朱宇路过他身边时,微微矮身飞快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
秦昊没反应,他就那么趴在地上, 右手已经痛到了麻木,流出来的血渐渐冷了,他也感觉不到温度。
一双眼睛,眼白里泛着血丝, 面目扭曲着,像是定格了的画面。
待雅间里再没有了任何人,许久之后,有一道人影鬼祟着摸进来,眼见四下无人,轻轻关上雅间门牖。
点光从窗边缓缓流泻而出,那人站到亮眼处,走入了秦昊视野。
秦昊眨了眨眼,动了动唇,眼眶瞬间就热了起来,他嗓音嘶哑喊道“爹”
秦勉玦点了点头,他面无表情地取了长案上干净的茶盏,然后倒满清水,跟着拿瓷片在指尖划出一道小口子。
“啵”血滴如水,漾开涟漪。
随后,秦勉玦蹲下身,小心翼翼取了秦昊手背伤口的一些血,同样滴入茶盏里,目不转睛地盯着茶盏里两滴血的变化。
秦昊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父亲不是来帮他抚慰他的,而是来趁机验看,看他是不是他的亲生种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涌上心头
秦昊以为在刚才惨败之后,他就已经又恨又痛又绝望到麻木,然而秦勉玦这等行为,无异于是在他心上又插了一刀
十分的狠,十分的用力
片刻后,茶盏里两滴血终于缓缓相融。
秦勉玦表情一震,脸上还慢吞吞地浮起悲痛来“我儿啊”
他颤颤巍巍地将秦昊扶坐起来,捧着手背扎着瓷片的手,悔的老泪都下来了。
秦昊喘息了声,垂下眼睑,将眼底所有的凉薄和心寒都遮掩住。
他道“爹,我的手我的手是不是断了”
秦勉玦咬牙切齿“你放心,爹给你找最好的大夫,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秦昊点了点头“爹,我输了。”
“没事”秦勉玦搀扶起他往外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有的是机会整死那个小崽子。”
秦昊半拖着脚步,勉强跟上秦勉玦,不应声了。
父子两人出了雅间,秦勉玦赶紧将人送去了医馆诊治,生怕慢了秦昊那手就真废了。
这厢,姜媃一行人刻意将秦昊给忘在雅间里。
小姑娘走在大街上,只觉天蓝海阔,忽的就高兴起来。
她拍了下手,高兴的说“老师,栖梧姐姐,还有央表哥,晚上我和小叔请你们用晚膳,权当庆祝怎么样”
听闻这话,半玄和白栖梧一愣,两人不自觉地同时别开头,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倒是孙央笑道“我就不了,祖父一人在家,我不放心。”
说着,他看向秦野,目光欣慰而带暖意“还没有恭喜表弟,表弟真是厉害,出乎我意料,往后定然前途无量。”
秦野似乎很不习惯和孙央亲近,他抿了下嘴角,姜媃撞他一下,少年才点了点头说“我前途必然无量。”
姜媃捂脸哀叹,这说的叫什么话哦都不晓得谦虚一下。
好在都没有外人,孙央笑声清越,就此在大街上同几人拜别。
一直落在最后的朱宇期期艾艾地上前来,同半玄道“伯舜公子,您看斗画已了,秦画师又赢了,是不是就没我什么事了”
半玄身份再是出众,可碍于秦昊那档子事,朱宇心虚自然不敢再多呆。
半玄目光偏冷,澄静空灵中带点佛陀才有的慈悲。
他说“好人有好报,为恶着当下十八层地狱,不还清孽障,永世不得超生,回去多抄点佛经,多与人为善。”
口吻浅淡的跟飘落湖面的浮羽一样,不起波澜,可却让人头皮发麻。
朱宇不敢看半玄,仿佛满心的秘密和龌蹉心思都被看穿了似的。
他接连点头,冒着冷汗,忙不迭地拱手道“伯舜公子教训的事,草民一定回去一心向佛。”
半玄勾了勾嘴角,僧袖一挥“滚。”
朱宇如蒙大赦,还满怀感激的圆润地滚了
姜媃嗤笑一声“我最恶心这样的小人。”
说完这话,姜媃又想起秦野也是个反派人设,连忙说“小叔,你以后可不能这样学坏了,身边有这样的人,也不能亲近,要亲君子远小人,知道不”
她不排斥反派,她只生怕秦野这个反派会变得像条疯狗,不分青红皂白的报社。
秦野挑了下长眉,在小姑娘那双黑白分明,好似藏着万千繁星的目光里,轻轻点了点头。
话毕,他还乖的跟小奶狗般多加了句“我听嫂嫂的。”
姜媃甚是骄傲,她弯着眉眼,挺起平坦如沙地的小胸膛,还睨了半玄一眼。
看到没有,我家大佬就是这么听话
半玄哭笑不得,这小姑娘是嘛意思跟他秀叔嫂感情
他正要说什么,不经意转头,就撞上白栖梧瞄过来的目光。
两人目光交汇,只一个刹那,又仿佛是万年长久,千言万语都在眼里,但细看,又好似支言片语都没有。
白栖梧率先垂下目光,打算拒绝姜媃的邀约。
半玄几不可察,十分嘲弄地弯了下嘴角,嘴角那点暗影加深,隐晦地一如他半隐在袖中,不断捻着的菩提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