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要一起研究开车,但现在周怀净已经要飙车超车了,进步太显着,他良心不安啊。程思古解释说:「男生和男生之间,一般是要受歧视的。」
程思古刚说完,就觉得自己的说法没什么说服力。周怀净真的明白什么是被歧视吗?如果他懂,那么作为一名自闭症,见过的歧视哪里会少?程思古就好几次逮到一些在背后说周怀净是傻子的人,他不知道周怀净是不是曾经亲耳听过。这些冷暖人情,如果能有冠冕堂皇理由不懂,他也不想懂。
他叹了口气:「总之,我不会给你书的。男生在一起,有一方会非常痛,还是别尝试了,乖~」
程思古不肯帮他,周怀净只能另想办法。
程思古说有一方会痛,周怀净怕疼,但他更不想陆抑疼。
陆抑开心了,他疼一疼,也没有关系的。
晚上从琴房回房间的路程中经过书房,里面飘来说话的声音,隐约听见了「陆抑」两个字。
天底下最能引起的兴趣的是陆抑,第二则是钢琴。
周怀净的脚步钉在了地上,不肯挪动了。
「父亲,最近陆抑的动作太大,家里的几家企业受损,之前谈妥的那几公司合同冲冲不送过来,再这样下去,恐怕……」周怀修忧虑地说。
里面陷入了一片沉默,半晌,周先生沉声道:「陆抑这人脾性古怪,心思叵测,就算破产,也绝不能让怀净去陆家。」
「嗯。只是公司的事……」
「你再想办法先顶着,我会出面和陆抑交涉。」
周怀净听不懂,伯父和哥哥已经开始谈别的事情了。他专程站在那儿,彷佛只为了听听「陆抑」两个字,没了兴趣就继续回房了。
只是他没注意到,抱着的琴谱飘了一页纸在地上。
周怀修同父亲谈完话,打开门正要回屋,不料门边掉了一张琴谱。
怀净画谱子的方法和平常人不同,一张纸面上凌乱复杂,除了他没人看得懂。
周怀修拾起来,联想到方才的谈话,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之前陆抑派了张启明同周家协商转移监护权,没得到周家人的同意。最近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陆抑和周先生打了电话表示,要么让,要么周家就等着破产吧。周先生当然是挺着脊梁骨说宁可破产也不会让给他,於是陆抑挂了电话,动作间还真是要将周家整破产了。
周怀修早料陆抑包藏祸心,只是看不清他的意图。莫非真是想要个儿子?他陆二爷难道不行,非得要别人家的孩子?
无论如何,周家在不清楚他的目的之前,绝不会将周怀净置於危险的境地。
陆夫人也没料到陆抑疯起来还真是谁也拦不住了。周家人求救无门,只能来问问她的意思。
正在冷天里吃冰棍的陆夫人接到电话,停了动作说:「唔?陆抑为什么要收养怀净?他不是却儿子又缺媳妇吗?怀净条件这么好,陆抑是看上了。」
周夫人:……心好累,每次和好友说话都能要她半条命。
陆夫人咬着棍子无所谓说:「他想要,你们就送过去啊。」
周夫人:……
见好朋友要发脾气了,陆夫人赶紧顺毛:「你先别生气,我这么喜欢怀净,难道会害他?」她笑眯眯八卦地说,「我跟你说,陆抑大概是不行。」
周夫人:……
「你看陆抑成年这么多年了,又有钱又有权的,身边别说男人女人,连条狗都没有啊。我估计他是不行啊。」
周夫人:……
一通电话吃了一肚子气,周夫人有气无力地和好友扯完蛋,虚脱地坐到沙发上,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
往常看陆夫人不靠谱,她还挺开心的,现在不靠谱的对象发展到自己身上,周夫人有点心塞。
看着正在等她消息的丈夫,周夫人扯了扯嘴角,勉强保持优雅地微笑:「她说,陆抑阳痿,想要个儿子。」自动忽略了「缺媳妇」三个字。
周先生:……知道得太多,会不会被灭口?
周家近来生意惨淡、门庭冷落,一家人焦头烂额,却反常地闲了下来。
陆抑的阴招没使完,居然拿着协议前来登门拜访。
周怀修差点放出球球咬他。
十来个黑衣保镖从屋外闯进来,惊得厨娘女佣都捂着嘴躲到一边,大汉们分成两派,站在门边,齐齐低头半弓着背,恭敬地双手搭在身前。
陆抑上身穿着黑色的衬衫,西裤挺括,头发剃得更短了,远远看过去,阳光一照就像一颗会发光的电灯泡,亮珵珵的看得周怀修嘴角一抽。他身后跟着常年燕尾服的张启明和西装革履黑墨镜的阿力,乌拉拉一片就像一伙入室抢劫的土匪。
陆抑主人似的巡视两圈,迳直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张启明奉上烟,帮他点上火。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支菸,抽了一口,慢慢吐出袅袅的雾气,放松地靠坐在椅背上。
周怀修透过白茫茫的烟雾看到他绰约的俊脸,冷淡道:「二爷稀客,今天登门有何贵干?」
陆抑夹着烟的手示意对面的沙发:「你坐。」
周怀修面色冷硬,坐到沙发上。
不必陆抑示意,张启明已经挑着眼角笑眯眯送上来一份合同:「周少爷请看,这是二爷口述命人撰写的监护权转移协议。」早料到周怀修要将他的手挥开,张启明一躲,皮笑肉不笑说,「您还是看看吧。」
周怀修粗暴地接过,随手翻了翻,协议上写的一堆对周家的好处,他匆匆略过,信手就将几页纸给撕了,扔到了垃圾桶。
「二爷日理万机,还能抽空插手周家的家事,我也是佩服。」
陆抑神色索然,不愿和他搭话。他近来见了谁都是这态度,眼神里总带着点「在座各位都是辣鸡」的睥睨感,一副天下无敌的欠扁样。
张启明从公文包里又取出一份协议,笑嘻嘻说:「周少爷不必担心,我们这次来,准备了不少备份,您尽管撕,撕够了签上一份就好。不过,外头刚叫人运了一卡车过来,您撕多了手也酸,不如趁早签了,咱也好早点散了。」
周怀修怒容满面:「陆抑,怀净不是物品,周家不会将他用来换取利益。」
陆抑勉强抬起眼皮子瞅他一眼,阴冷的如同看死人的神色叫人胆寒。
周先生和周夫人得了管家的通知,匆匆忙忙从楼上下来,就看见儿子脸色难看地和陆二爷对峙着,心里一惊,走了过来。
「二爷……怀修不懂事,请您别计较。」周先生先伏低,姜还是老的辣,周怀修年轻冲动,周先生却打起太极来,「怀净的事情,容我们再考虑考虑。怀净毕竟是我弟弟的孩子,现在在我们家也是有感情的。您知道他有自闭症,换个环境肯定会不适应。如果您真为他着想,不如过问一下他的意见。」
「周先生是讲道理也疼爱侄子的人。」张启明最喜欢和人强嘴,道理讲起来没意思,能把歪理讲得别人无力反驳才是他的追求,「您也知道怀净丧服丧母,现在寄住在您家,毕竟还是客人。先生喜欢怀净少爷,当然会将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疼爱。以后到了陆家,那就是回了『自己家』,而不是『伯父家』。您看,是不是这个理?」
周先生:放屁!
「二少爷!」一直在观察事态的管家突然发现周怀净站在楼梯边,也不知道是看了多久。
所有人听到声音,同时转过头看向少年。
周怀净午睡醒来,口渴得很。往常管家会叫他起床,给他递杯清水,可是今天他睡得迷糊了也没人来叫醒他。
他舔着干涩的嘴唇,光着脚从二楼往下走,白皙的脚踩在地毯上,衬得脚踝精致。临近一楼,他模模糊糊听到说话的声音,等到了一楼,见到一群人在说话,冷凝的气氛让他却了步。
陆抑的倦容一听到周怀净的出现,一扫疲惫,目光如炬地盯着少年。从软软的头发,到光裸的脚踝,无一不让他心生喜爱。
他正想站起来将少年抱进怀里,以免地面的寒气侵了他的身体,但只见周怀净诧异地看着他,脑袋困惑地一偏,脆生生道:「爸爸……?」
烟已经烧到尽头,陆抑的手指被烫了一下,痉挛似的抖了抖。